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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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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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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奎从堂屋扯了事情出来他先去到小邓氏房里打了个招呼,给了她两个银元作零用。正在想着用什么理由向她说明今晚要去洪氏房里住时,这婆娘却破天荒的懂事起来。 拿出新做好的棉鞋和狗皮坎肩包好递给男人,又拧了热毛巾递上。看着四爷擦了脸后一边在盆子里搓着毛巾一边嘴上说道:“今晚你就过去睡吧,洪妹儿才回来又带着娃儿,生地生屋的你就给他作个伴吧。” 阳运奎天生一个顺毛子,听她这样说反倒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想了想一口吹灭了油灯,黑暗中解了女人的裤腰带拉下薄棉裤,将她推倒在床边上摸索着便想进入。 正急间听见女人笑着说;“你们男人还真怪了,想你干的时候你不想干,让你不干了反倒猴急巴巴的了。”说着推四爷起来说;“我月事刚来别污脏了被盖!” 本就感到无趣的阳运奎拉起裤子,什么也没说便推门出来。走到洪氏住的小偏院门口才想起小邓氏刚做好的棉鞋和狗皮坎肩忘了拿,这些正是现在用的着的东西。 进了洪氏屋里四爷暗暗庆幸:幸亏自己过来了,那洪氏还坐在床边抱着己睡着了的妞妞连衣服都没脱。看见男人进来了才咧嘴笑了,动手安顿了女儿睡下后才慢慢的脱衣上床。当洪氏还在枕边兴致勃勃的讲着运英的嫁妆时,四爷己鼾声如雷了。 早上起来先去院子里练了一通拳脚,边洗漱时想着很久没陪老太爷了。他打算今天上午陪父亲去下街茶馆里喝茶、吹牛打一回围鼓让老爷子高兴一回;下午再陪母亲摆哈龙门阵,顺着她老人家说些积德善报之类的话。有一种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的不祥预兆使他心神不安,才使他有了这份孝心。 但偏偏老天爷装怪不让他把这份孝道尽完。下午正在母亲房里陪着母亲摆闲龙门阵,,因一口答应母亲要亲自去给朱幺婆修静宁寺捐六百匹砖和六千匹瓦而逗得邓氏喜笑颜开的时侯,就听到世德在院坝头喊:“四爸,外头有人找你!” 阳运奎赶到门外看见那人正是史东山的侄子好像叫史明忠的。见面也不进院便急急的说:“我大爸回来了,叫你立马到城里南门外嵩祝观去会他,说有急事要讲。怕你一时间找不到驮架叫我带了马来!”说完用手一指左边皂角树下那匹配着缰鞍的大青马。 阳运奎这下才看见门口拴马石边套着两匹马。心里“格登”一下急跳起来,沉了下气咽下一口唾沫问道:“啥子事这么急哟?” “古月山昨天遭人杀了,我叔爷现在去了嵩祝观,在等你和杨三爷去商议应对。”史明忠气喘吁吁地小声说道。 阳运奎觉得眼前刹时一阵眩晕,直到那小史娃儿又重复了一次才清醒过来。这就证实了自已这段时间的那种不祥预感绝非空穴来风,原来却应在这里! 当那匹甘肃青毛马浑身是汗,鼻子里大股喷着白气停在南门外嵩祝观门口时,天气己近酉时(下午五点左右)。跳下马把缰绳丢给小史娃儿便大步走进观门,一眼就看到那密密的水竹边上几个持枪的人在警惕的盯着他。 这道观只有九个道士修行守着、香火也不旺,但史东山恰恰看好这点。不引人注目房屋多而宽敞,且就在南门外八百米之遥。每年都给道长几两布施银子,便将此老子天尊殿堂变为他在县城的行宫据点。凡史东山进城都吃住在这里,办事和见人只要可能也尽量在这里进行。 史东山在屋里隔窗看见他来了,便大声叫他进去。由于冬日天短、加之竹林遮掩显得天暗,屋里己点燃了油灯。见阳运奎进来史东山没有说话,只是示意阳运奎坐下后,从龛上拿过一张边角不齐的大纸递给阳运奎后,便坐在椅上大口抽起了叶子烟。 阳运奎看完这张告示放在桌上低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这到底为啥子非得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史东山停了抽烟,所答非所问的说道:“这古月山书生意气为人刚直不阿,以一介书生投笔从戊百战不殆,却死于此等鼠辈的暗算,可惜!可惜!可惜呀!” 门外传来一阵马嘶声,从窗里看到杨少东在院子里跳下马,提着马鞭大踏步走了进来。进门先伸手拿过刚才给阳运奎倒上的茶水一扬脖子喝个精光,又拿起史东山面前的茶碗也一饮而尽。才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坐下大口喘着粗气。 “这事儿李福新怎么说?”不待杨少东透过气来,史东山便急急的问。杨少东直是摇头叹气:“李福新前天下午去了叙府亲家那去吃外孙的满月酒;说他并不知情。 问袁葆金他说是李福新走人户不在卫元,晏锡山去了旭阳镇不见人,军政府七人委员会中他和董、郭、白三人都同意捕杀古月山。不审而立即问斩是古月山部众鸣枪来救,因此急促间杀古之事并无不妥。” 杨少东讲完又问“运奎你是李大爷堂下,你晓不晓得你们的队伍今天早上都从纸马铺撤回城里了?”阳运奎被问住了,他即不愿对杨少东说谎,又不愿使李大爷背过便缄口不言。 杨少东与史东山对视一眼不再问了。杨少东又转了话题。“我来之前己叫人把坭河大湾我的人全调回老场去了,我才不给那狗日的几爷子抵炮眼儿呢!哪天遭他们黑办了都不晓得!” 史东山点头赞同:“要的,我也撤飘了。几十杆枪用来保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点用处,反正你我都在山里头,一时两时也打不到我们脑壳上头。我明早就带起人走球了他!” 阳运奎心里明白:一旦李、杨、史三部人马一撤,卫元防守门户洞开。如果湖北新军真的发起进攻,有两个营便可直下县城。但凭自己的地位和力量又能怎样呢? 但为杨、史二人换位想想,古月山身为卫元副军政长兼军事副总指挥,尚在一夜之间就身首异处,那谁又能不人人自危优先选择退而自守呢! 阳运奎也明白杨、史二人当着自己作以上布置,其实是在通过他转告李福新:他们一走与董、袁、郭、白同在一城的李大爷就挡在事头上首当其冲了。义字堂自然要应当与他们杨、史、晏等人结盟互助抱团取暖,以自保其身才是。 杨少东此时己经平静下来,开始分析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了。他拿起那张布告在手里扬了扬,又轻轻放下说:“其实捕杀古月山的借口是“莫须有”,董家父子和那几个狼狈为奸的绅粮大户、官宦世家,从心里是不愿意看到与我们这些挖煤、种地的、撑船、烧炭的人平起平坐的。老史你还记得起郭义藩在独立那天晚上醉后吐真言吗?” “是不是先讲了一通元末蒙古朝廷覆灭后朱元璋翦灭群雄的故事?他当时是醉了,忘了头前讲的故事,敬酒时在夸奖你英勇善战时将你比作陈友谅,把我夸为张士诚那件事?” “对头,他在董伯湍在士绅们面前卖弄知识,但他忘了我也是半个读书人。当时董伯端的脸色就变了,马上叉开了话头子又说郭醉了,叫董竞存估到拉他下去的。后来我跟你说了叫你小心的。” 史东山点头“那时起就晓得几爷子起了打猫心肠,开始结网设局早晚会跟咱们打燃火(开战)的。” 杨少东这才发觉旁边的阳运奎迷迷惑惑的好像没听明白,就解释道:“明末张士诚、陈友谅和朱元璋都是反元民军统领,元朝灭亡后朱元璋费了大力才打败他们并杀掉二人才统一天下当了明朝开国皇帝。 董伯端那几爷子要在卫元稳当大舵爷吃干码尽,便一定会下手扫清各码头上不甘心俯首贴耳的弟兄伙;杀古月山只是一个开头,握有枪杆子的各路民军首领早晚都是其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阳运奎这下才懂了。想起李大爷那番议论“本非同根生,相煎必太急”,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已明白了。 杨少东继续说了下去:“在卫元这个堂子头,各路同志军和袍哥伙都是一盘散沙;论枪、论钱、论人哪个也无法跟他们董、郭、袁三家相抗衡。但要是有一个人能出来把几家人伙起一砣,那人有勇有谋又有革命党和周边各县的支持,那董、袁、郭几爷子就成了“下四牌”了对吧?” 见史东山、阳运奎点头,杨少东又说道:“这人能聚合众人的便只能是不操袍哥、有勇有谋且公正无私的古月山。董、袁、郭等人要想在大清败亡后在卫元称霸掌权就必杀有能力凝集各派的古月山无疑。 “那古月山虽然才具超人,人品卓越,但毕竟是年轻气盛城府不深,此次被诱杀也应是命数所致的。只是你我都没想到他们会在强敌压境之时动手,唉,悔之晚矣!” 现在古月山死了,群龙无首,当面说不怕得罪你们,就是你老史和我也只能是摆得拢、走的开的江湖朋友。见面称兄道弟,下来各操各的码头。不可能伙起作大事的对吧?只有德高望重的李大爷从中组合各路弟兄,董、袁、郭那几爷子才奈我其何!” 史东山也摇头叹气,想了想对阳运奎说:“等李大爷回来就请运奎兄弟向他老人家把我们的话代禀一番,告知他我二人唯他大爷马首是儋。如果他有什么会盟自卫的主意,我们愿意跟看他大爷朋起!” 阳运奎知道他们二人当着自己商量如此重大的事情、又如此明白地表达了意图,是对自己的信任。也是要求自己在今后他们与和义堂的结盟中能起到积极的作用。这使他大为感动,这也正与李福新前日在五银山上面授的任务异曲同工。 于是也便痛快的表示了态度:“承蒙两位大爷如此厚爱和相信我阳运奎,我自当不负所托,定当尽力促成和义堂与两位大爷的联合对敌。其实我想我家大爷也颇有此意,经古月山被害一事使得各位统领能结盟自保,也算驭垓兄对卫元桑梓的一份贡献。我阳四儿虽位卑言微,但我定与两位大爷患难与共、永不相负。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两位大爷尽管吩咐便是!” 听了这番话史东山、杨少东互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面露喜色。杨少东经天王宫一役后对阳运奎人品、胆略很是看重,心中早巳有意将其揽入帐下。但碍于与李福新的关系一时无法操作。经此一看这想法却愈加强烈了,但由于性格他只是拍了拍阳运奎的肩头没有说话。 史东山己决定要介入深沟、林湾沟穿井一事以达己欲,自然视阳运奎为盟友。同时还极力想将此人做为一颗布在和义堂内部的棋子为己所用;听了阳运奎这番表态自然是乐不可支。他紧紧握住阳运奎的手摇着诚恳地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接着杨、史二人又商量将古月山遗骸重新妥善改葬,和如何济助古月山家人的事情。阳运奎也晓得古月山为从事会党活动巳将家中田土卖得所剩无几,数间祖屋店面又在中秋时巡防军攻袭介牌时被烧掉了,便也拿出四个银元表示愿出一份以表心迹。 看见外面天己经黑尽了,史东山才忙着尽地主之谊安排酒饭。虽然桌上摆了香肠、腊肉、蒸肘子、清蒸鸭子很是丰盛,但宾主却闷着头喝酒吃饭很少说话。 几下草草用过,杨少东便说要赶着去马道子、坭河收拢队伍,饭后带着几个护卫上马匆匆离去。四爷因林湾沟窑口上有事与史东山商量,便干脆留宿在这嵩祝观里。 送杨少东离开后史东山和阳运奎仍回到先议事的香堂里重新沏茶坐下。史东山剔着牙先开了口:“这次急急把你请来其实是杨三爷的主意,他说你家李大爷云里雾里装神仙,弄不清楚心头想的啥子;怕的是当面触起下不到台,才请你先出面探个水深水浅,你就尽心尽力心到情到吧!” 阳运奎点了点头说:“这件事对大家都有好处,我肯定会尽力而为的。何况我也在他古月山手下打过几仗,对他还是极敬重的。史大爷您放心,我袍哥人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着从包中掏出一个铁盒子捧给史东山“这是四十发左轮儿子弹上次讲好的,这才迟迟送到不好意思。用完了可以在嘉定城里下湾口子上洋人开的那家华来士五金行去定做,大概一颗二十几文钱。” 史东山接过子弹盒子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惭愧!惭愧!那我就收下了。不过就是不出古月山这事,我也要找你摆一哈林湾沟的事情。不知兄弟是何想法说来我听听,愚兄也好帮你斟酌一哈。” 不知啥时候这义字大爷就与自己称兄道弟了,足见利至情来。阳运奎就趁势将睢家兄弟到向善场讲李家想贱买煤井的事、及阳家父兄对此事的态度细细地与史东山讲了。 末了特别诚恳地说:“家父嘱托我一是要求大爷您出手摆平,此事还叫我一切听您安排,救我阳家于水火之中、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史东山对此很满意,此时对阳运奎也亳无戒心了。便坦诚的摆出自己的想法:“咱们操袍哥的讲究的是个信字,做事要光明磊落的。即然是不卖井也不下矮桩,那就摆明了跟他李家几爷子亮牌子办交涉开响片,这叫作先礼后兵!” 说着他看了一眼阳运奎的反应。“史大爷您请讲,兄弟洗耳恭听。”运奎自然是一脸恭敬。 史东山说:“前两天我巳经叫人送了帖子去水南街李家,刘三爷又以双王店煤业行会的名义发了请帖去,请他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和和气气地打拢了来说,认真地摆谈一下咋子处理顺和厂遭穿井和淹水的事。今天上午资州那边才回了话,同意二十六上午到金李井温牌坊茶馆见面吃摆茶。” “咋子要跑那么远到那个旯旮头去谈呢?”阳运奎大惑不解。 史东山说:“我先提出来双王店他心虚不干,他要在水南谈我觉得肇皮丢份儿我也不干;又说在楠木寺各走一半路,我也不干。怕他好伙起龟儿湖北兵抓我哟!最后大家各让半步定的两县交界又属资中地盘的金李井。 那地方偏僻,有了生人大家都晓得。又是资州地盘他有面子。但他龟儿就不晓得街上曾庆辛大爷是我的拜把子帝弟兄哈!”说完史东山大笑了起来。 “走金李井我们这边哪些人去呐?”阳运奎问。 “你和老睢兄弟是矿主那可是非去不可的,我和刘吉祥是和事佬自然要去的,另外我舅子冷树杉带四个人过去望风站岗。”史东山说。 “我谙怕谈不出啥子名堂来哟!”阳运奎说道。 史东山点点头:“我本来就没指望有啥子结果,他李家起了这么大个科场,要是这都谈拢了那就不是水南李家的台面了。我是决心帮你到底了,谈的底火咱们是亮白了的:反正叉进来的巷子要封起,上三井要停,等穿井淹水的事儿搁平了才能出煤打炭;逼他们要讲理解决问题。 他龟儿子要是跟咱兄弟雄起不收,那就腾开坝子大家敲起锣鼓家什来耍!”史东山看来是胸有成竹。 阳运奎想到老太爷也再三强调要”先礼后兵”,便一口答应下来。反正今天才二十二日,时间足够先把李大爷交代的事情理麻出一个头绪来,才好去金李井讨个说法以便好走下一步。只是但愿那些湖北丘八和巡防军这几天别来凑闹热。 第二天早上阳运奎起得早,但洗漱完出了住房看到史东山巳在院子里打着太极拳了,一招一式极是认真地道。他也不去打扰、站在一旁看着。 史东山看见阳运奎也没停下来,直到做完陈氏二加四式后呼气收势平了呼吸,才提着衣服过来招呼运奎。 阳运奎说想要进城去见李大爷弄清队伍回城后的活路有啥子安排,早点把事情办了,免得二十五、六又有事情耽误了去金立井。还要找人到高石场去预约睢家兄弟去金李井。 史东山擦着汗说:“不慌在这一哈,我已叫人到城头去买曾家街曾驼背儿的小笼包子,一起吃了再走不迟!” 那驼背儿做的小笼包子还真的名不虚传,一口下去烫得四爷眼泪直流却满口肉香四溢。直吃了两笼才捂着肚子叫饱停了口,拿着史东山送老太爷的山货、豹骨和果子狸腌肉干儿出了观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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