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回龙场的遭巡防军偷袭,这给卫元各路民军敲响了警钟。卫元县城距贡井不过四十里大路,防不胜防。而且说卫元各路民军是各自为政的一盘散沙是毫不为过的。
平时除了县城内几大堂口的主事大爷或三排桓侯们偶而为摆事或调解处理江湖上彼此兄弟伙的一些个人恩怨或是财产纠纷坐在一起喝茶外,各个分口的大舵爷之间很少平行往来。
辈份大的仁字大爷们不愿屈尊,而义字、礼字的大爷也不愿降纡。同为哥老会几大袍哥码头之间实际上是争势夺利、戒备猜疑之心大于兄弟之谊的。
由于卫元地处富荣盐场中心矿区南侧,与自流井、贡井都仅是一河之隔。既是盐场熬卤所需燃煤的主产区和水上运输通道,又是架井所需竹木的主要供应区。当地民军与荣县富顺仁寿井研等地同志军遥相呼应,对盐场形成了环状包围的态势。
近来古月山、袁葆金白水三等同志军各部都频频过河发动攻击,使驻富荣盐场的巡防军安定营和新调驻自流井的驻省巡防军第四协感到极大的威胁。
要确保川南盐税重地,卫元民军是镇守在富荣盐场的巡防军的心腹之患,巡防军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因此对回龙场的袭击只是一个试探性行动,为今后大规模进攻做的前期准备。
一个多月后发起的“威井战役”就成为四川保路风潮中巡防军与保路同志军之间发生的规模最大战况最为惨烈的四场战斗之一。
端方带的湖北新军己到资州,驻富荣巡防军隔河相望,官军对卫元的武力威胁已如泰山压顶。大敌当前,曾参入成都保路运动的卫元各路袍哥开始关注起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八月二十-那天,卫元李福新、袁葆金、杨少东、白水山几个民军大统领经几次聚首商议后,在八月二十三袍哥最为隆重的纪念聚会“桓侯会”上发起成立卫元全县武装民军联合行动组织—卫元县保路同志军。几人想通过此举将号称万人的卫元同志军统一起来自保卫元。
并推举李福新、袁葆金为正副大统领;古月山为参议长的同志军司令部。司令部设在县城东门外的王爷庙。卫元县同志军下辖杨少东,甘东山、郭元藩、白水三、晏锡山等六个大队。各大队集中三到五百名武装袍哥集中训练随时待命。
对毗邻自流井、贡井的界牌、联胜、龙会、高洞、向义等地派出队伍驻守。刚刚安排才运了几船煤的阳运奎这时接到了“汉威公”总舵的传帖,立刻赶回王爷庙报到。被李福新大爷委任为船工大队副队长带着,四十多人住在王爷庙山上的晒酱坝担任守卫任务。
本来急待他去解决处理的深沟万财厂与阳家合股的顺和厂之间发生的穿井纠纷就只好放下一放待后再说了。
殊不知正是在五银山守卫期间认识了来王爷庙聚会议事的史东山、杨少东等人,这些人在以后恰恰是解决顺和厂穿井事件中举足轻重、或是说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关键人物。这正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无奇有偶、再有其三,大爷阳运金、小丫环张翠竟和四爷运奎同出一辙在这几天里都在失望和措落中有了新的意外收获。
阳运金正骑着壮骡走在去成都的路上,此时他的心情好了许多。经过两天来反复斟酌也明白了强纳小翠儿做小的风险和代价,即使不被净身出户那也永无宁日。就当是一次风流艳遇吧!其实阳大爷昨晚还真的风流了一夜。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翠儿去了磨坊,刘氏回了娘家,阳大爷算是当了孤家寡人了。明天要去成都府办事连去带回六、七天还得紧走,总得打个包袱带件换洗衣服吧。
没办法吃过晚饭只好自已翻箱倒柜时找了起来。忽然间房门无声开了,邱嫂笑吟吟的站在身后。转身掩了门说:“您就坐着吧,我带过世杰晓得你们两口子的衣物搁当,我来帮你收拾吧。”不待大爷说话便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灯光下大爷在旁看着邱嫂背对自已弯腰时拱起的肥臀,闻着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味道,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失去翠儿及几天独居的苦闷一时间迸发出强烈的欲望。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拦腰抱住邱嫂那丰腴的腰身向床边挪去。那女人似乎并无惊慌也不忸怩作态,只是低声提醒着:“灯,吹灯!”
当阳运金大爷慵懒而又满足的翻身下来躺在床上,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和欢愉。真应了那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古话,这邱嫂既不像刘氏那样平躺着无所事事的任其所为,也不像翠儿那样紧张、拘谨;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让阳大爷一时感叹不已:做男人有此足矣!何必劳心费力去弄些三妻四妾的冤枉活路哟!走在去成都府的路上阳大爷已不再想那张翠的事了,反正邓老夫人会搁平的。而是思考着今后刘氏回来后自已怎样才能将这种齐人之福维系安排好的办法。
这边是阳大爷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欢愉和新的风流广,而那边邓老夫人遇上了意想不到的恼怒,张翠也在倔强力争中,终于得到了自归不幸中大幸的旧宿。
阳运金前脚出了大院不到半个时辰,邱嫂便带着张翠进了大院来到邓氏老太太的房内。阳邓氏老夫人显然并不打算在下人面前多费口舌,一俟张翠坐定便开门见山的开口说道:“这事情不出也出了,我们也不怪你。但此事总要有个落脚了结的办法才行罢?”
不待张翠答话马上又接着说:“太爷屋头发的狠话幺姑儿也跟你摆了,前几天刘老太爷也上门打了上咐(招呼),大少爷本人也不能放起世德、世杰两个娃儿不管一味拗起吧,我和老太爷实在无法顾全你了。
只是想到你在我家辛苦两年多也机灵勤快,所以想帮你找个殷实人家,我们帮补你些陪奁,就算是替大少爷赔个不是吧。”
其实张翠听过运英转告后早已料到此事的结果;加上进屋不见阳大爷在场更是此心知肚明而不抱任何奢望。
听到邓氏如此骄横的态度和说法,便再也不顾主仆身份,直接了当地把自已早已想好的话亳无顾忌的说了出来;“老太太您是明白的,不是我张翠巴结勾引大爷而是大爷估到欺占了我。
我们穷人家女娃儿身子不管钱,老爷太太不必管我死活;但这肚子里的娃娃总是阳家的种子吧?老爷、太太该不会让他今后拓衣落食沿街讨口吧?我只求老太太给那娃儿一条活路就是了!”
邓氏对此早已料到并有所准备,她一脸慈祥的说道:“就是了,那娃儿虽是不能姓阳但总是一条命吧!正因如此我才出面作主把你说给邱嫂的表弟作正妻。那家屋头有六亩田地三间瓦房人还本份的。我家给你免了今年租谷再给四季衣裳地陪过去,你就终身有靠了不是?”
以邓氏看来这样处理已是大慈大悲之善举,而且十全十美了。张翠那丫头应感激涕零了,因此居高临下的等着张翠感恩致谢。
但那张翠却作出了老太太始料未及的举动:她从椅上站起前行两步扑通一声跪在邓氏面前朗声说道:“老太太您是念佛吃斋之人,一定如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我只求您赏我三十两银子买几亩坡田自作自吃,自已养活娃儿就是了,别的我自会料理,我发誓永不给阳家添半点麻烦!”
邓氏老夫人楞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勃然大怒:“啥子?你说啥子?你晓得三十两银子是好多吗?真的是狮子大开口撇定我阳家了厂,真以为是啥子金枝玉叶不知天高地厚!”
那翠儿仍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答道:“我家已问过了,烂泥沟北冲口上郑有富家有坡田三亩七分要卖,喊价六两一亩。剩点钱我想给我老汉医脚杆,请老夫人成全了我吧!”
阳邓氏更加怒不可遏大声说着:“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敲我的棒棒,我还不信治不了你卜!这事也没被人光屁股按在床上,大少爷不认帐谁又能奈何,给我滚回家去生私娃儿吧!”
翠儿撑着跪麻了的腿慢慢站了起来盯住邓氏说道:“老太太您不必动怒,我走便是了。等娃儿生了我会抱过来认父亲和公公婆婆(川话指爷爷奶奶)的,还请太爷早早赐他个姓名吧!”
说完便走了出来。但却被闻声赶来的罗管家拦住带到帐房里坐下。罗管家说:“小翠儿你在这里等一哈,我去找老太太打个和牌看得行不得行。”说完便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罗管家转来了。和言悦色的与张翠谈了好长时间,终于双方都打了让手:由罗管家去找那也要卖田的沈寡妇把那一亩七分坡田和两亩三分旱地买下过给张老实;并免了今年张家共四担五斗的大春租谷。大院另给张翠两个川板银元儿供月子。
阳家要求张翠不能对外说这事儿,娃儿不能姓阳,小翠要在肚子出怀前早点嫁到外乡去,以避人闲言杂语。
张翠听后默默无言地坐在那里,沈寡妇那份田土是阴山坡上的瘦田薄土,只能值二十个银元还离她家足有两里多远。尽管这与自己的期望相去甚远,但百般无奈下又只好往好处想。
毕竟家里从此有了自已的田土不再年年起来为主家抽租而担惊受怕。穷人家女儿生娃儿也不娇贵,能有几天饱饭吃和休息几天避避生冷也就不碍事了。省下两个川板银元拿来给老汉治腿伤也应勉强够了。
能免了两季租谷全家掺杂着红苕和蔬菜粮食也应能挺到明年小春收麦,自己也再不也会见到屠夫那张油腻丑陋的嘴脸了。
更为重要的是昨晚她从王大伟那怜爱的眼光中看到了未来生活的希望,她相信只要自己再主动向前跨进一步,王大伟肯定会接受自己的。
她眼含泪水站起身向罗管家躬了一礼,说只要田契过到自家收了今年两季免租的凭据,便会离开磨坊回家永不来阳家大院。
从大院出来下到磨坊,张翠便从榨房把王大伟叫了出来,直接说道:“我要走了,再也不转来了。我是只问你最后一句话,你就直说要不要我给你当婆娘,给你生儿育女给你老娘养老送终?要的话我就跟你讲清楚肚皮头娃儿的事;不要的话我车身就走再不相见!”说罢眼睛直直的盯住王大伟的眼一眨不眨。
咋晚小翠讲明了愿嫁他随他又汪洋老家后,王大伟一夜未眠。看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里也有几分别扭;但随即就什么都想清楚了。
自已也是已婚之人又家有瞎母幼女,又怎能苛求她守身如玉?再细想人家肯定也有迫不得已约难言之隐。这姑娘十七岁聪明又漂亮都不嫌弃自已,那自已有什么资格去问她的伤心事呢?见小翠儿问到便说:“你不用给我说什么,再等两天我把工钱结了咱们就一起回汪洋去吧!”
等阳运金从成都回到百合湾阳家大院时,翠儿已经和王大伟回汪洋去了。到了第二年榨季开始的时侯王大伟也没有回到白合湾来上工,而且小翠守约再也没来。
直到民国二十一年春发生了一件事后,人们才依稀记起曾有一个叫的张翠的女子在阳家大院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