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小翠还在想着这事,就听见廖氏在上房叫着小翠送水盆上去。小翠拿起铜盆到厨房鼎锅里打了热水盛了端上,推开上房的屋门进去见廖氏仍在床上,就只好隔着蚊帐叫声:“奶奶,水来了。”便放下水盆掩门出来走出小院来到大坝子头透气。
成为女人后她更加觉得男女之间那种事情应是隐密避人的。愈发觉得太爷和廖氏当着而泰然自若,是拿下人不当人看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等了一阵正要返回小院,忽然看到过道对面阳大爷走了过来进了帐房。翠儿急忙赶过去,进了帐房见另无他人就急急的对大爷说:“你倒是赶紧想个办法哟,再有一阵子我这里就出怀了。”
阳大爷掩了门扶着翠儿的肩膀说:“怕什么?我老汉和四弟他们都玩着两大小,未毕我就不能娶你?只是幺妹这件事定在冬月初六,你是晓得规矩的,我娶小总不能冲幺姑儿的大婚嘛,我也真为难。”
翠儿也知道本地风俗是一家亲人不能在三个月内连办两场婚事,否则后办喜事的那一对是百事不顺,因为怕被占了头喜。“那未必我就这样挺起肚子让别人笑话?”翠儿愤愤的说到。
大爷说:“我倒有个办法,你过两天就说有病,先回家去住几个月,等幺姑的事办了,我就接你来,大院里那时说什么也不管用。我铁定了娶你的。”
小翠乍一听,觉得倒是个办法,屋头娘老汉再怎么样也不会为难自己的、但转念再细想,万一他到时不来接我或者干脆提起裤儿便不认帐那又咋子办呢?但却没说口。还想再商量,又怕太爷屋头廖氏洗弄完了没人拿盆子倒水,赶紧回屋去了。
大爷说的确实是实话,他对翠儿真还是喜欢的,但老太太己确定了幺妹的婚期,就绝对不允许有什么差错,弄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坏了大事。等运英婚后,即便翠儿挺着肚子进门,也最多被人耻笑而已,自己终能将翠儿娶到手。
他觉得只能这样办了。过几天如果看到老太爷心情好时,就把此事向妈、老汉儿讲明。想好了心里也踏实了,于是坐下来拿出帐本,将今天的收支登记在帐本上。
可小翠却不这样想,阳运金大爷这番话反使小翠儿起了疑心,感到大爷又在敷衍她。等她回家后就会抛弃她,身子被糟蹋了,肚里还揣上了娃娃还让她回娘屋头去生私娃儿。
这真是太欺负人了!越想越气钻进了牛角尖,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这绝望到了极点的小女人准备背水一搏了!
第二天阳运金大爷吃了饭刚要出门办事,张翠儿就在巷道门口等着他了,见面就问“大爷,我的事真的只有那样吗?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大爷看了四周无人“你就相信我,只要运英事情一办,不出三天我就接你回来!”又说:“我出去办事,你快回去,免得别个说闲话。”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
这句话更加证实了张翠的疑心,她什么也没再说,腾地转身回了小院。刚刚走进小院,廖氏照常把她和太爷及两个娃儿的内衣外衣抱了一大堆叫翠儿去井边洗,突然听翠儿说:“你叫邱嫂洗吧,我怀了娃儿,这一阵搞不得冷水。”
廖氏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张了口呆呆地看着张翠。
张翠又平静而清楚的说:“真的,我怀了娃娃儿不能搞冷水,二天会落下病的,你以后就叫邱嫂去洗吧。”
这回廖氏真的听清楚了,张大了嘴楞了一下就猛然爆发了。在她的思维中,在这小院里只有老太爷一个男人能有机会使小翠儿受胎怀孕,不是他又能是谁?怪不得这老骚鸡公这阵子做事总是力不从心敷衍了事,原来精力都全用在了这小骚货肚子上了!
她怒骂一声就冲上前去,抓住张翠的头发朝她脸上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没想到张翠竟反掌就在她肚子上狠狠击了一拳,这一下正中胃部,廖氏一下瘫倒在地捂着肚子哼哼。那张翠转身进了她的小屋“砰”的一声关了门再不出来。过了一会儿,这廖氏才回过气来放声号啕大哭起来。
老太爷今天没出门在家看书,刚开始听到廖氏骂人也没在意,因廖氏骂张翠是常有的事厂,那丫头也只是低眉顺眼不敢吭声。直到听见哭声大了,才右手里拿着宜兴小壶,左手拿着本明版的《古文观止》走了出来。
一见老太爷那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廖氏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一边骂着“老不死的,天杀的,巴壁头的骚鸡公,老牛吃嫩草上了瘾……”气昏了头的她站起身朝着老太爷冲了上去乱抓乱打起来。
这莫明其妙的突然袭击使老太爷措不及防,不但那鹰爪神功在老太爷的脸上犁出几道血印,还把那太爷珍爱无比的宜兴壶砰的打落在地碎成十几片。
老太爷回过神来一下就怒从胆边生,怒骂一声便扬手一拳把个廖氏打倒在天井滑溜溜的地下。又飞起一脚,踢得廖氏滑出去好远。老太爷仍不解气,赶过去拳脚交加,直打得那廖氏捂着头脸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正在外屋里练大字描红格的运琴看见了吓得浑身发抖,等反应过来便飞扎扎的跑到老太太邓氏屋里,变脸变色的说:“大妈,快,快,老汉要打死我娘了!”
闻耳而来的运英扶着邓氏夫人跌跌撞撞来到小院,老太爷已经回屋了,只有那廖氏还一身泥水的躺在小天井里号哭。见了邓氏,便起身膝行过来抓住邓氏胳膊大叫:“姐姐,老爷跟小娼妇成奸还动手往死里打我,我和运良运琴已活不下去了,你可要给我作主啊!”
老太太进了老太爷的书房,面色铁青地挥手让叫跟来的运英出去。和老太爷一起坐下听廖氏连哭带骂带比划的说完后,老太爷气得浑身直抖,说自己修身立德绝无此事,既然小丫头身怀有孕一定另有奸情。
阳邓氏也不相信应付那廖氏已是力不从心的丈夫会不顾尊长和体面去奸了这丫头,这奸夫一定另有其人。便说道找那翠儿来岂不一问便知?
老太爷听了就一连声地说:“败坏门风不可饶恕,快让人把那小婊子给我捆起来!”一转身从墙上挂着的刀鞘里抽出老三送他的长柄藏刀往外冲,被邓氏一把紧紧拉住按在椅上。
翠儿被叫进屋来,一看这劲仗,尽管有所准备,见太爷握着刀一脸杀气,顿时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下。看到太爷提刀在手,挣着要过来砍人,她吓得头着地屁股朝天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一般热流顺着裤档淌下来往膝下漫延下来,顿时一股尿骚味弥漫在屋里。
廖氏一见翠儿又欲过去撕打,只听老太爷一声断喝:“你个烂婆娘也跟老子一道跪起!”吓得她一楞站在原地不敢动,赶紧看着邓氏求助。邓氏一指椅子,她才战战惊惊的半个屁股坐下。
不管怎么逼问,张翠只有一句话:“我是被逼的,凡事你们要去问大爷。”不一会儿,在椅子山兵洞监工的阳运金被运武叫回来走进小院。
足足过了半了时辰,在门缝里偷看的运英才看见小翠儿哭着被赶回小屋;连廖氏也被赶出来,一脸晦气垂着头进了运琴的房里。正房的门被关上了,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守在小院门外的运英才看见大哥和娘前后出来,大哥垂头丧气一句话不说往帐房去了。运英扶着娘回了屋,娘铁青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女儿一句话也没问。
第二天,张翠由罗管家带到河边的磨坊里安顿下来,负责桐籽、菜籽过称记码。那张翠儿也聪明醒豁,罗管家教了几天便能独立操作了。大院里仿佛从未发生过这桩事情,至少没人说什么,倒是廖氏满身青紫地躺了半个月才起来走动。
刘氏得知此事捶胸顿足大哭了一场,第二天一早收拾了随身衣物带上世杰,挺着肚子自己去甘家庙雇了滑竿,回了图瓦桥的娘家。临走时向婆母邓氏发了话;“有她无我,有我无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见发配了翠儿,气跑了刘氏,使得曾在刘氏生世杰坐月子时与大爷阳运金有几次露水之欢的邱嫂看到了与阳大爷鸳梦重温的机会。
她倒不奢望上位作妾,四十不到的女人也觉得夜长梦短,希望有男人的滋润和抚爱,同时像阳运金这样富有而健壮的男人总是能给她很大的安全感和心理外延到生理的满足。她也希望能像曹妈那样在阳家大院里有一个稳定的地位和挣些额外的银钱财物,这就需要得到权势的庇护。从后来的结果来看她的预判和决定是达到了目地。
尽管在民国三年她又再嫁生子,但产后仍回到大院当管家婆。反正在民国二十一年她去世时,死都死在在阳家大院,由阳家出钱办的后事。
刘氏回了娘家自然使阳家十分尴尬。邓氏夫人叫阳运金去图瓦桥去赔罪接人,但阳大爷死活不去,硬说刘氏心眼太窄此事不能将就那刘氏的独大想法。他其实心中是铁了心待运英出嫁,便下磨坊头接那张翠回来上头作妾。
刘氏走时曾托运英过话;说是绝不容那张翠再进大院一步!大爷要娶妾纳小按规矩也应是大房夫人没生儿,或是同意丈夫纳妾而明媒正娶,哪有如此欺骗自己私通成孕再纳为二房的的道理?如此她还有什么脸面在阳家当大少奶奶和长房长嫂?
这看似温顺贤惠的女人在原则问题上毫不含糊,又叫小姑子运英去磨坊里找到张翠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宁愿上吊吞金也不能让张翠进门,这大院里有我无你,有你无我!”但又说舍世德兄妹不下,在这决绝的态度中也显现出要解决此事的一种意向。
那张翠听完了运英的话后淡淡的说道:“并不是我想巴结大爷给他当小,而是大爷欺负玷污了我身子。我己是这般模样了有家不能回,就请阳大爷看着办吧!”说完便抚着肚子再不说话了。
当然运英也把这些话都向母亲一一作了汇报。阳邓氏便按照她那“只要钱能办到的事便不是事儿”的逻辑思维,决定用钱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