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二爷和周氏忙着在回龙场将烧了一大半的下街茶馆、住房索性统统拆了重建。因是阳家家族的产业,老太爷同意给了五十元作为重建资金,二爷和周氏自己也凑出十三个银元买下隔壁烧成光架架的两间屋的屋基一并建起自己的住房。按二爷自己的说法是“忙得卵子飞”,两个娃儿也丢在老家大院里由邱嫂照顾着。
顾不得小邓氏的埋怨,四爷运奎和洪氏回了向善场,阳运奎忙着联系船只和船工急着运煤到自流井、贡井。并催着骡马驮队,尽快把山里的煤和木炭在下雪前送出来好装船下河。
大爷阳运金照例是中秋一过,就要天天和罗管家忙着跑各个佃客家中去催收租谷,还要盯到椅子山上兵洞的修整,忙得不可开交,张翠儿几次想找大爷说几句都不得空。
廖氏今晚也很不高兴,今天是八月二十,与太爷约定俗成今晚该“交粮入库”的日子。身上干净了三天刚好珠胎暗结岂肯虚度良霄?廖氏早早叫翠儿关了院门,侍候着太爷吃了鸦片烟,又把自己洗好了,掀起蚊帐就贴了过去。
却见太爷已经装憨带宝的鼾然入睡,廖氏也就义不容辞的推醒了男人,拿出个瓶子倒上半杯又黑又苦的药酒,递给老太爷:“你硬是忘性大哟,今天逢十该做啥子都搞忘了呀?”太爷摇头苦笑,接过杯子仰脖喝下。廖氏接杯放下吹熄灯火爬上床去,一会儿就长吟短唱起来。
廖氏今年六月刚过二十九岁,正是如狼似虎,坐地吸土的盛年,也更重要是她还想趁老太爷硬朗壮实时再生一、两个儿子。只有运良一个她觉得不保险,运琴是个女娃,早晚得嫁了,靠不住的。
娘家嫂子邱氏就经常跟她讲这个道理:你一个二房与老爷相差二十几岁,肯定不能白头偕老的。如果哪天太爷一口气没上来先走了,没有一个能理事说得起话的儿子,在邓氏夫人那强势之下她这二房小妾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
邱氏还给他举了多个众所周知的实例弄不好打发几亩地就赶出门去孤苦终生。因此逢五逢十便缠着老太爷勤着履行夫妻义务,希望能在这几年中再生个儿子为自已加几分筹码。
川南乡里俗语称“栽秧打谷,婆娘享福”。意思是说农忙季节男人们劳动强度大,一般都无心无力在晚上骚扰婆娘做那事,因此女人们就轻松享福。所以当时乡下在中秋到霜降前农忙告一段落后便是造人高峰期。
那时代又没有电视看又没电脑上网,连点灯都嫌费油。于是每天晚上上凡有青壮年夫妇家里,几乎毫无例外早早吹灯上床睡觉做一些敦伦之事。自然而然地当时乡下青壮年妇女也就把这段时间视为怀胎受孕最可能的时间段。
廖氏已感到太爷的无力和疲软,浑身出汗却迟迟不能播种完事儿,只得使出邱嫂教的办法刺激男人奋力耕耘早点交税纳粮。
隔着小天井下房的张翠儿因廖氏要事后用热水,只好等候呼唤,自然一句不拉地收听着这不堪之声。尽管已见惯不惊,但却触景生情的想起自己这两个多月的遭遇,不由的长叹一声,泪水刷刷流了下来。
其实从去年五月以来,大爷对自己就不安份,常常在没人地方或趁人不注意在自己的胸前臀间摸捏一把,还说些叫人脸红心跳的骚话。
有一次到帐房里拿每月三十文铜钱的月钱时,被大爷按在椅子上把裤子都拉下了。若不是罗管家在外敲门说有事要见,当时怕就被他给办了。
大爷倒是对她说过要给她上了头作二房,张翠儿也不是不愿意,只不过她是指望像廖氏那样明媒正娶,不想落个先奸后娶的恶名。如是就这样子被坏了身子今后就是当上大房二妈,也落下话柄给人笑骂在大院里抬不起头来。
再说刘氏对自己甚好,己生有两子一女肚子又见大了,阳大爷收自已作妾理由也不充分怕是假话哄人,所以她一查百般逃避不肯。
一时间逼急了便要求大爷向太爷老夫人禀明要收自己为二房,想以此让这色鬼知难而退。但大爷就是拖起不去向老太爷正式去讲,而是一味变本加利地骚扰自己。
今年六月间收麦子时,家里哥哥来大院找她,说老汉腿伤愈发不好了,天热了还化脓生了蛆。小春麦子倒收了十二三斗,但年初过荒月(缺粮)时借的谷子现在还给别人是一对半的算法(即借别人一斤谷子,现在还一斤半麦子),还了荒粮后就只剩了不到六斗;还要熬到八月间打谷子才能接上嘴。
全家六口人就是和着瓜菜天天吃麦粉糊糊也不够,更谈不上小春应交阳家的四斗三升的小春租粮了,更况且还得给老汉医脚杆。
家里叫小翠能否跟主家老爷说个情,小春租子能不能先欠着待大春收下来一起交。最好能借到主家两串铜钱,去街上请老师看伤捡药,治好老汉的腿……。
明知是羊入狼口但小翠儿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帐房找大爷。正巧帐房只有大爷在低头看着帐本,划拉着算盘,听小翠把事情讲了后,大爷从柜里拿出两串铜钱,说:“钱你叫家里带回去,印泥罗管家带走了,借据你晚上二更天到这儿来盖个手印。
缓交小春租子的事我要跟老太爷讲一哈才行,要不罗管家会猜我们两个有啥子见不得人的事情传出去不好听。”
小翠含着泪,迟疑许久,才接过铜钱,转身往外走。不料大爷跨出一步,从后面环抱住小翠儿,双手在她胸前按捏起来。
姑娘又羞又气,挣扎几下又挣不脱,急中生智说:“反正晚上我要来立借据盖指拇印的你急啥子?大白天让人看见羞死了。”大爷才放了手小声说到:“那我今晚二更天在这儿等你,敢放我鸽子就等着老罗来你家收佃吧!”
小翠心跳如鹿红着脸跑回屋,把两串铜钱和自己攒下的十几文钱一并拿出来用帕子包起,才到廊前找到哥哥说:“借的钱大春卖了谷子一定要还上,租子的事要等太爷回来再说。”
哥哥看到小翠脸色通红头发蓬乱,又像才哭过,心里预感到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拿着钱低头快步走了。
那天晚上小翠想了很久,知道今晚上如去帐房意味着什么,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失身,对自己的未来毫无保证。且对家里的困境也无济于补,更会使阳大爷报复而收佃一家人又咋子活哟!她要仔细想想。
那时候的农村姑娘的性启蒙教育是很早的,而且是生动具体的。乡下男人女人都会在农家茶余饭后不顾及孩子在场而大说荤话和开些形象到极致的性玩笑。尤其是乡下女人之间在一起谈起男女性事,更是露骨而详尽。
加上居住条件及房屋结构的材质原因,一般乡下贫家小男女到十四五岁都对男女之事知之甚详了。况且廖氏和太爷并不把翠儿当成什么东西。贴身内衣内裤甚至廖氏的骑马带都丢给她洗,床笫之间也不太避她。
有一次甚至事后叫翠儿进屋提水去倒,翠儿进屋时,见太爷赤着身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廖氏也光着身在用湿毛巾给太爷擦洗。两人竟视翠儿为空气,擦完后只是将毛巾扔进盆里叫翠儿提出去洗了。
那种侮辱使翠儿对两个主子产生出一种深深的愤恨。产生了也想有朝一日成为主子的梦想。虽然那只是当小,也但毕竟是阳家人。
果真的是“人穷志短”在阳运金的步步威逼下翠儿的心理防线还是逐渐崩溃了。开始幻想着如果大爷要了自已身子后能正式将自己纳为二房,像廖氏一样过上衣食不愁的好日子。也能给家里父母和哥、弟挣上一份微薄的家业,也能给婆婆(指祖母)送终,也算是一种出路。
但像这样就去了帐房,不明不白的失了身又一无所得,那算啥子事哟!快到二更时才咬牙下了决心,放了大爷的“鸽子”没去帐房。
第二天去帐房打借据按手印时,大爷沉着脸没说什么,只是叫老罗按程序办理。问那迟交租子的事,大爷说还没跟老太爷讲,有了回话会跟她讲的。说了就低头打起算盘没再理她。
但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会来。翠儿清楚记得那天是六月十七,因为是回龙场的场期,回龙场川主庙戏台上唱“麦戏”,请了资阳河帮的戏班子来演“水漫金山寺”全本。
更使老太爷心动的是有当时川剧著名武生李泰昌出演的《蟠龙会》,太爷早早就带着二妈坐滑杆出了门。又过一阵运英、刘氏、小邓氏也结伴出去了,院里只有邱嫂、曹妈和小孩子。
翠儿收拾停当时已近中午,拿了老太爷和二奶的衣物到院内井边来洗,就听大爷过来说了声:“到帐房来一哈”。回头看大爷站在帐房门口候着,也就放下衣服,用围腰搽干了手,走进帐房。
大爷说:“把门带上!”小翠往外看没人就把门拉来虚掩起。“过来坐到,我跟你讲租谷的事。”
小翠其实几天来已经想清楚了。她没文化但她不傻,明白租谷不交是要遭主家抽租田的,如果她舍不得青头身子,大爷会在中秋后毫不留情地按千百年来的规矩,名正言顺地抽回租田,一家人勉能糊口的生计就全没了。
但她仍存一丝侥幸大爷也许会对她手下留情,她相信这个男人是喜欢她、说过以后会娶他作二房的。对此她有一种女人天生的直感,毕竟刘氏脸色焦黄、挺着大肚子步履艰难的样子够难看的了。
待她坐到大爷桌侧木凳上时,大爷说了:“你老汉腿也断了,你哥一个人也做不下几亩田,你家前去两年的租是你干活路抵了,但今年小春的租子到期了没交上看着又要到中秋了,今年子的租粮老太爷的意思不能再抵了。”
一听这话,尽管事前小翠儿有思想准备,还是被这晴天霹雳给击昏了。天哪,收了租田自已一家七口怎么活呀?
头昏了一阵又清醒了,按事前准备又央求道:“大爷,求你让我就再在大院干两年来抵租子嘛。”
大爷微笑着摇摇头“你今年都十七岁当嫁岁数了,又长得花骨朵似的人见人爱,留在院子头恐怕招蜂引蝶会出事的,你还是回去找个人户嫁了吧!”说了端起盖碗也不看她,只是用茶船盖子划着浮花不再说话。
翠儿知道再无退路了,总不能眼睁睁看到全家讨口要饭饿死吧!她这几天也想明白了,就算不抽田过了这关,今后又怎么办?就算自己过了年回家去按父母安排去嫁给那个跟猪一样的杀猪匠,她宁死不愿意!
就算扳脱了杀猪匠,仍嫁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佃客,过的还是和父母一样的生活。如今阳家要抽回租田直接把她是逼上了绝路,想当佃客都当不成。要救家里一家人只有自己的身子了。
反正自己身子已经干净了六七天,这几天也正是时候,就闭着眼睛赌一把吧!自己今后如何说不清楚,但欠租收田的灭顶之灾阳大爷总应能放一马吧?
想好了便说:“大爷,那你说怎么办吧!”大爷笑了,从座上站起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摸着头发和脸,一只手伸到胸衣里。她没有挣扎,动也不动,泪从脸上无声流下……。
当她察觉到男人的手在解她的裤腰带时,她又清醒了。伸手拉住那手:“这里不行,怕叫人撞见坏了您名声。今天他们看戏去了我院里没人,过会儿你过来吧。”说完起身整好衣裤,拢齐了头发,开门走了出去。
她不再犹豫,回到小院自己屋里便虚掩前门,擦洗了身子洗了脸,换上干净兜肚。小翠也从那痛苦和羞辱中缓了过来,她头脑十分清醒,必须趁此把事情做个了结。
门开来阳大爷闪身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按倒在床上足足折腾了两袋烟功夫才算完事。翠儿痛苦不堪地躺着一动不动,阳大爷也倦得连说话的劲都没了,两人都赤着身子偎在一起昏昏地睡了过去。
隔壁忽然“咣”的一声门响,把两人同时惊醒了,随着又一声门响,脚步飞快地跑远了。院内下房三间屋,一间就是这间小翠的房,其它两间是运琴和运良的房,想必刚者是运琴或是运良回来拿什么东西又跑去玩了。
大爷昏沉沉的开始起身穿衣,小翠枕上抬起头来:“洗洗再走吧!”“不用,我回去自己弄水洗哈就是!”(其实大爷和卫元的乡下人家男女们从来没有事后洗身的习惯(即使小翠也是从廖氏那里学到的),但这话使阳大爷感到那女子暖暖的柔情。
他穿好衣服对床上女子说:“心肝宝贝儿你放心吧,租谷的事我会弄好的。还有你别以为我是玩你,我真的是喜欢你的,过几天我就跟老太爷和老太太讲好,反正会娶你上房的!”说完门缝里向外看见外面没人,一闪身出了门走了。
小翠扭身想起来,下面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看到窗外阳光己经透过格子窗斜斜地照到了蚊帐边上,她知道应该起来了。起身忍着痛,抽出草席上铺垫着那小块儿白色隆昌夏布折好藏进柜里,一扭一扭地穿衣收拾。
两天后租谷的事算是搁平了,阳家答应小春应交的三斗多麦子、三十斤油菜籽大爷在帐房自己填了两个银元外加四百文大制钱算是完了租;又塞给翠儿三吊铜子儿,叫她自己去帐房罗管家处还了借帐。
但许诺要向家里禀告娶翠儿做小的事却一直没有下文,大爷说是等打完谷子就办。自这以后,大爷又在帐房桌椅上和趁太爷和廖氏出去“打围鼓”、看戏时到小翠屋里见缝插针的弄过几回。到了七月间,该来的没来,一天到晚喜酸想甜头昏呕吐想睡觉,小翠心里晓得“遭整起了”。
当小翠知道运英小姐议婚定亲的事情后,她更加着急不安起来。尤其是看到运英近来喜孜孜的在准备嫁衣的时候,她觉得不能拖下去了,必须要在出怀前与阳大爷作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