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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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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亮堰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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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武吃过早饭,便带着运成和世德、世杰(大房刘氏生的两个儿子)拿了笆 篓,细麻线和烧红扭弯的缝衣针准备出门去钓青蛙了。 昨晚回到家,世德和世杰便扭到幺爸说冲田下面里的谷子都打了大半了,再不去钓壳妈(青蛙)就钓不到了,非要他带他们去。准备妥当正准备走,二妈院里的运良追了上来,非得要跟着去玩儿,无奈何,只好四人一起出了门。 农谚说得好,“立秋前无谷打,秋后十天满沟黄。”川南到了秋天田里稻子成熟的时侯,田里的青蛙也长得又肥又壮,正是好吃的时侯。打从立秋后,大人们和半大幺爸儿些晚上就用亮壶在夜晚到田边照壳妈儿。 说来也怪夜晚田里那青蛙们一见亮光,就像被点了脉似的呆着一动不动。人们快速用手将其按住,便束手就擒了,但小孩子们夜里怕黑、怕鬼、怕有蛇,况且晚上大人又不准娃儿们出去,只好白天去钓壳妈。 昨晚世德在邱嫂那里要了两颗缝衣针,就着厨房炭火用火钳夹着,烧红后扭弯成钩状,又向邱嫂要了几根纳鞋底的细麻线绑好系在短竹竿儿上,就算装备好了。 几个人下了石梯,运武便说:“你们几个去耍,幺爸有事。”几个半大小子不干了:“说好了的,咋子还没出门就喊黄的,不得行,不得行哟”。嚷成一团。直到运武拿出十文钱来分给他们,叫他们玩了后去下街买麻糖、冬条吃,才算脱了身。 刘秀才在村学里教了近二十年私塾了,光绪二十八年太后和皇上取消科举考试后,村学里又请了一位老师教算数,刘秀才仍然教他的论语、古文和承起转合做文章的道理。他家在离此地十多里外的长丰村,每半月回去一次。因此他女儿琴心放了暑假,便来百合湾看望老汉,顺便带些家里的干净衣服和吃食来。 运武进了村学院子,与刘秀才招呼过了,琴心也从屋里出来,拿着一木盆衣服对刘秀才说:“伯伯,我开年要去考高师了,趁世武哥回来叫他帮我温习一下国文.算理功课。” 刘秀才笑着答应了,只说声:“多谢运武了”便进屋去学生们的描红大字本子上画圈去了。其实刘秀才很喜欢运武这孩子的,他也看得出这两个青年人之间的感情,也真希望今后琴心能顺利如愿的嫁给运武当婆娘。 今年正月间,阳家已托过季媒婆上门作媒与琴心、运武两个娃娃定了亲。本来讲好待琴心女师明年初毕业后便完婚的,但女儿却犟起要到成都念女子高师。刘秀才也算是开明,便依了女儿,但前提是阳家没有异议才行。 运武接过琴心手中的木盆又提了桶,两人转过屋后顺梯而上去了椅子山半腰的月亮堰塘(因此塘长条形像一弯半月故称)。 堰塘一角安放了几步青石石梯,琴心便脱鞋站在水边梯石上洗。运武坐在堰塘坎上,两人说起了话。 琴心今年满了十七,在卫元城里读女子初级师范。但她想去成都继续上学,今后能够像学校的文老师那样在学校教书挣钱不依靠男人养活且受到尊重。她不想再重复农村妇女那仰人鼻息又枯燥无味的生活。 这一点和运武不谋而合,他也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一个有知识的现代女性。今天两人约好,就是商谈此事的,只不过运武想的是琴心初师毕业后就结婚,然后两人一起在成都上学读书。 木棒捶打衣服的劈拍响声惊起了一群正在稻田里觅食的白鹭,扑扑地拍打着长而宽的翅膀,从两人头上飞过,在天上滑翔一会,又慢慢地落在刚才飞起的稻田里找着小鱼和贝壳及打谷撒下的零星谷粒。 白合湾最早是叫白鹤湾的,四川人把白色的鹭鸶称为白鹤,这里水源丰富鱼虾又多,自然引来群群鹭鸶在此栖居,此湾便故有此名。但久而久之以讹传讹就喊成了白合湾了。 捶衣散开在水中的皂角泡味引来塘中小鱼,追逐着嘬食,搅起微微涟漪,塘角桑树上的罂绿色的尖嘴打鱼雀(翠鸟)时不时一头扎入水中又飞快的含着小鱼虾腾起。 听了世武的话,琴心觉得也是个道理。运武过年便已经十九岁了,早到了结婚年龄,家里边催了几回,但始终有一件事使姑娘很是纠结。琴心红着脸说:“结婚没什么,但结了婚就会生娃娃儿,我咋子读书呢?” 运武说:“我们华西坝教会医院问了,说是可以有办法不生娃娃的!”琴心停了手中的捶衣棒,抬起头怀疑地向上看着运武:“别骗人,你就是想哄到我结婚,生了娃娃我啥子也干不成的,我不干!”又低头洗起衣服来。 运武急了,说:“真的,华西坝那江老师说法国产的一种套套,用上就不会有娃娃的”。 琴心停停手,抬起头狐疑地看着运武说:“啥子东西怎么用?你冒(川南俗语:不要)编些来骗我。” 运武也不管那么多了,便比划着说:“那是很薄的胶套,男子行房时套在这上头行房,女子便不会怀上的。” 这回琴心总算是懂了,“呸”了一声红着脸低头说:“你在成都府就学了这些东西回来骗我,还没结婚就行房,行房的,你真是坏死了,不相信,不得行!” 两人一会儿笑,一会嗔,几件衣服整整在堰塘边洗了两个时辰。洗好的衣服就摊在塘边的草地上晒着,两人肩并肩坐在山石上喁喁私语。 他俩最后怎么商定结果,我们不得所知,但下冲里几个半截子幺爸儿却收获颇丰。耍得欢喜。砍了两根竹竿,运良和世杰将拴着针钩的麻线套在竿上,捉来蚱蜢扯掉了腿穿在钩上,便弓着腰,将钓绳伸进稻田里轻轻的抖动。 那贪吃的壳蚂便扑过来一口吞下蚱蜢,世德将竽往上一提,一只几两重的大青蛙便活蹦乱跳的被钩到半空。运良背着竹编的笆篓,跟在后面,屏声静气,不敢吱声,这位真正的“幺爷”才九岁,生怕被两个比他还大的侄子撵回去。 才钓起十来只壳蚂,冲下打谷子的人扛着拌桶过来了,只见几个人跳到田里,先割了一片稻谷亮出五尺见方的空田,便把拌桶拉进田里。四个人弯腰割稻,另外两个人便抡起稻捆,劈的啪啪地在拌桶边上拍打起来。 稻丛里的青蛙被吓得扑通扑通的连跑带跳往稻田深处去了。世德他们的钓蛙工作进行不下去了,凭你怎样抖动钓杆,也不见有蛙上来扑食了。 见世杰、运良垂头丧气,世德便说:“走,咱们去抠螃蟹去!”几个便下了那条山上雨水千百年来冲刷的乱石成堆的小河沟。 人们常说:“山高水高”,椅山子上浸出的泉水沿着水沟泊泊地淌下来,中间有许多乱石和泥淖,世德轻轻掀开石头,世杰便赶紧用手捂住刚才石头压着的泥坑。 感到手里有东西,便一把抓住,往往是一只大小不一的螃蟹或是泥鳅,当然有时也会是一只摸了手庠发红的癞格宝(癞蛤蟆)。沟里的蟹很小,一般只有铜元大小,但偶然也碰到大些的,世德去年曾捉到过一只拳头大小的母蟹。 几个顺着沟往上走,不时掀开石头,摸蟹捉鱼,到了横着的小街时,篓子已重的使运良背不起了。加上世杰的手又被螃蟹夹出了血,于是便收了兵。 到街上杂货铺里,花了三文钱买了麻糖、花生酥和一小包冬条,给运武幺爸留了一份,其余的平均着三人分了。边吃边向大院走去,走上石梯正碰上幺爸和琴心下来。 世武,琴心两人沿着石梯从月亮堰塘坡上下来正往村学走来。世武提着木桶和木盆,琴心拿着捶衣棒边走边说笑,也不知他们俩商量的事情是怎样结果,反正两人看上去挺高兴的。 见了几个娃娃过来,琴心便拿回了水桶、木盆,打声招呼自己转弯先走了。几个半大幺爸儿搞不懂这些,只是忙着将笆篓里的收获自豪地亮给运武看,世德将装着留给幺爸的那份麻糖小包塞给运武。 几人说笑着进了院子,运武经过帐房时,忽见小翠脸红筋涨,头发蓬乱的从帐房出来,低了头急急地走着,边走边拢头发,运武神了一下,便回了自己的屋。 那边传来大嫂刘氏在大声骂着世德、世杰。其实他俩也该挨骂,一身衣服上涂满稀泥巴,脸上边花眉花眼地溅满了泥水,早上才换的衣服已是沾满了泥浆,又该重新又洗了。两个小家伙躲着母亲挥动的鸡毛扫帚,嘻笑着跑去换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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