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侯哲在中岐并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偶尔也会被街上的新奇东西吸引停留片刻;看到有贩卖武器的店铺,进去看看,但钱银不足,出来依然是两手空空;看到药店,进门问问,然后付钱买了两小包药粉;最后长时间在西城门外看雪景。
当他回到城里,正要回将军府时,发现前方有一华丽的雪轿在小队官兵的护送下,接受着街边百姓不小排场的欢迎。他多少有些好奇凑入人群当中,但雪轿的窗口有红布挡着,里面的人看不到,于是便问旁人:“里面的人是谁?”
“新晋的公主,即原赤总军尉的女儿,原来这里的人都叫她三小姐,不过以后要改叫三公主了。”
“是吗?”业侯哲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甚至有些憎恶。
突然,雪轿窗口的红布撩开了,探出头来的便是旁人所说的三小姐,全名赤侯萱,戴着绿色绒毛斜拉帽,两边的鬓发直垂肩头,肤白貌美,让路边的男子(除业侯哲外)看着无不垂涎三尺。但她对路边热情欢迎的百姓并不在乎,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忧郁形于脸上。不过当她经过,发现与其他百姓的神态有明显区别的业侯哲时,表情立刻变了——不是高兴,也不是畏惧,就是有些惊奇。业侯哲看她的幽怨的眼神,她还没来得及猜测,由于雪轿的前进,两人瞬间便错过了。她继续回头看,不知业侯哲是否在担心什么,忽然转身就走。
“三公主,路边有什么不对劲的人或事吗?”跟在雪轿旁的一个佩剑护卫问。
赤侯萱顿了顿,说:“不,没什么。”然后把窗布放开,独自在轿子里寻思。
业侯哲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多少有些在意赤侯萱在中岐的出现。就他的了解,赤侯萱是个性情冷漠、桀骜不驯的女子,有一般女子所没有的武艺,而且跟其兄长赤侯达关系并不融洽。虽然他跟此女子并无过节,但因为赤侯达是她兄长的缘故,多少有些迁恨。
不过他很快就得把这事搁置一边,因为前边出现了两个官兵,目的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凭着超常的视力和良好的记忆,发觉这两个官兵是将军府的人,但不很明白为何来找他,因此心想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或者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正前来捉拿他。想到这,他立时提高警惕,但看对方没有拔刀动枪的举动,也不急于逃跑。
两个官兵接近后,其中较瘦的一个发话:“玄将军有事请你回去商议。”
业侯哲从此官兵的话中发觉不对劲,试探道:“我区区一个下人,何德何能要你们将军派人前来恭迎。这到底是你们将军的意思,还是我家小姐的意思?”
“少罗嗦!要你走就走!否则别怪我们当众把你捉回去!”较胖的官兵恐吓道,并作出要拔刀的架势。
瘦官兵立即拦住胖官兵的手,为了不让业侯哲起疑,笑着说:“他性子较急,请不要在意他所说的话。”
“谁性子急了?”胖官兵不高兴地说,“他既然是通缉要犯,我们……”
瘦官兵迅速堵住胖官兵的口,以免他搞砸他们前来的任务,不过这制止得显然有些晚。
业侯哲并非聋子,也并非瞎子,对方的一言一表无需揣测便能理解。但他并不恐慌,迅速作出推测,心想:那叫玄超的将军既然得知了他的身份却不张扬捉捕,一定是另有目的,而最有可能便是对弥相兰进行要挟。虽然他不能推测出对方开了什么条件,但以他对此人的直觉判断,一定是个威胁性的条件,假若他顺从,结果必然不堪设想。
“可以走了吗?”瘦官兵请道。
“当然。”业侯哲回应,突然把穿着的圆板鞋斜插入雪中迅速掀起。于是一小堆雪沫散至空中,待那两官兵本能提手挡住眼睛,他再转身逃跑。
瘦官兵拍拍身上的雪,骂胖官兵:“都是你口无遮拦!现在好了,对方察觉逃跑了,看你怎么向将军交代!”
“逃跑了就把他捉回来!”胖官兵说完便奋起直追。
“真是只冲动的野猪!”瘦官兵又骂道,然后回头望去,其实他们出来离将军府不是很远,就百米左右的距离,于是决定先回去禀报。他快步跑回将军府,前至大厅看到玄超立刻低头报道:“不好了,将军,那通缉犯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的,逃跑了。”
“什么?!”玄超惊愕道,“我让你们请他回来,居然都让他跑了!”
瘦官兵害怕起来,慌忙说:“这不关我的事!是苍吉没管住自己的脾气,被对方问两句就暴露了。”
“那他人现在呢?”
“追那通缉犯去了。”
玄超迅速冷静下来,想了想,突然奸笑着自言自语:“这小子可真够机警的!看来本将军不亲自出马是不行了。”
“喂!既然你捉不到人,是不是应该履行承诺把我们放了?”一直在旁边的弥相兰问。
“那可不行。”玄超说,“我先前只是派人去请他回来,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捉捕,所以不算违背承诺。而现在他既然不顾你的安危选择逃跑,我看你也就别管他了,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做本将军的夫人,看我怎么去把他的人头取回来吧!”
“你……”弥相兰还没来得及骂,对方已经奸笑着走出厅堂。她想跟上,但厅里的士兵立刻把她挡住。
在街道的雪路上奔跑可不容易,虽然圆板鞋的鞋面平且大,便于防止陷入雪中,但奔跑却不方便。或者是不适应的缘故,业侯哲总觉得跑不出最大的速度。然而,敌人——即那胖官兵却跑得飞快,正在迅速拉近着与他的距离。
他转个方向,跑到了一条坡度不大的长街,看路人都是滑着雪下街,这才发觉圆板鞋还有这作用,于是他也照着做。尽管他第一次滑雪,且没有支撑,几次都险些摔倒,但还好平衡控制得不错,很快就适应了。
不过,敌人滑起来显然要比他娴熟得多,距离也缩得越来越近,眼看就触碰到他了,他紧急变向躲闪。胖官兵沉不住气,立刻拔刀挥舞。他躲了一刀,但第二刀躲不及,左臂被砍中,马上标红,还好砍得不重,伤不深,不至于有断臂的危险,但疼痛在所难免。
胖官兵得意了,挥舞得越来越带劲,并吼道:“你跑啊!我看你跑!去死吧!”但后面一刀都没砍中,总是差之毫厘。
走在街边不知事由的百姓看着胖官兵疯狂狰狞的模样,多少有些同情业侯哲,而在街道中无心挡路的则慌忙躲开,以免被殃及。
千钧一发之际,业侯哲忙而不乱,快速从衣兜里掏出刚买的其中一包药粉,因为受伤的左手不便举动,便借助牙齿咬开,然后往身侧一撒。胖官兵躲不及,被撒了一脸粉白,并大量地吸入,跟着眼前的事物变得朦胧起来,渐渐地开始失去力气,速度锐减,最终完全昏迷倒在雪坡中。
业侯哲可不管街上的百姓如何好奇,惊恐或议论,赶紧捂着伤口逃离。
很快,玄超率领小队人马循着目击者提供的线路赶到。当他看到倒在雪坡中的胖官兵时,命人看是死是活,得知只是昏迷时,骂道:“真是个没用的冲动鬼!”接着注意到胖官兵手中刀锋上的血迹,笑道,“哦,看来他的武力还不及一个士兵啊!亏他能一路逃到这,真有一套!”面向旁边瘦官兵,“你留下把他弄醒,其他人都跟我往上追!”自己骑着雪鹿率先跑起来。
其他士兵除瘦官兵留下外,纷纷跟上。
在将军府,弥相兰被困在厅里可呆不住,却又跑不了。厅堂里有十个官兵,她知道以洛风的能力不足以应付,硬拼不得。但自己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于是想了想,往前走,待士兵阻拦,便盛气凌人地说:“本小姐很累,可没时间陪你们在这瞎等,要么你们就杀了我,要么就让我回客房休息!”
士兵们哪敢动弥相兰寒毛,但受命看管也不敢随便决定,于是面面相觑,看谁站出来。
弥相兰看士兵们犹豫,又说:“放心吧!你们的客房只有一个门,只要守着我跑不了。我这护从的武力顶不过你们两个,甚至一个都不如,否则现在就可以带我杀出去。”
士兵们听了觉得不无道理,于是终于有一个站出来决定道:“好吧!你就待在房里,直到我们将军回来为止。但他(指洛风)必须要与你分开。”
弥相兰瞥洛风一眼,答应道:“当然。”
洛风虽不知主人心里打什么算盘,但肯定不是单纯地为了休息,因此一路跟到客房都在揣测,可直到回男客房也猜不出。
十个士兵做了商量,大概认为洛风和弥相兰耍不出什么花样,只留了四个分守男女客房,另外六个回厅堂。
弥相兰在客房还没坐稳,迅速用客房的书笔写了张字条,然后要求守在其门前的其中一名士兵传话让洛风把她的行李送过来。那士兵照办。不一会,洛风把行李送到,她再偷偷把刚写好的字条塞到洛风手里。
洛风回到自己所住客房才把字条打开,但见上面写着“趁那混蛋将军没回来之前,本小姐要逃离这里,请想办法把门前的士兵支开,然后硬闯也要闯出去”。他没想到主人竟会让他去动脑子,做他所不擅长的事。不过他自刚才开始也一直在想这事,虽说有些难为,但最终还是有了计划,于是又打开房门,看两个士兵警觉地架着兵器把他拦住,故作不耐烦地解释道:“我要上茅房。”
两个士兵想:洛风并非重要人物,其主人也有士兵看着,耍不出花样,而且人有三急,上茅房也合情合理。于是相互看一眼,把兵器拿开,其中一个甩下头,意思即是允许。
洛风大摇大摆地往茅房去。他昨夜上过茅房,知道在哪,所以并不需要问。当然,他的目的可不是真的上茅房——但见他到了茅房前,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影,便悄悄地走向离茅房不远的柴房,跟着进去一泡尿的工夫便走了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客房。
不多久,后院的柴房处浓烟滚滚,火光接天,并有家丁叫喊:“不好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守在洛风门前的两个士兵并没有第一时间怀疑洛风是纵火者,其中一个还对守在弥相兰门前的士兵说:“反正前厅还有人把守,他们跑不了。先去救火要紧,否则火势蔓延到整个将军府,我们谁也担当不起。”其他三个都点头表示赞成,迅速撤离岗位。
洛风本来还以为士兵会怀疑,并做好了大打出手的准备,没想到事情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于是趁此大好时机,拿上自己和业侯哲的行李,再次出门。
与此同时,弥相兰也走出房门,正好碰上洛风,质问道:“该不会你去放火了吧?”
“这是我所能想到造成府内混乱的最好办法。”洛风解释说。
“真是个拙劣的办法!万一烧死人怎么办?”
“放心吧!那柴房是分立的,与主建筑有点距离,而且没什么风,瓦上又有很厚的积雪,即使没人去救,烧到一定程度房屋坍塌,火自然也会被雪给压灭。”
“真是这样才好。”
“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还请小姐快拿上行李,趁没被发现之前,赶紧逃离。”
“不用硬闯吗?”
“如果正面冲出去,敌人太多,说实在,我没把握。”
“那要怎么逃?”
“小姐有所不知,昨夜业公子已经吩咐在下探过此府邸,我发觉左侧院墙角有堆积杂物,只要从那爬上墙必能翻出墙外。”
“哦?难道那家伙未卜先知,早料到我们要逃跑吗?”弥相兰自说自话。
“我想大概是业公子一路逃亡培养出了未雨绸缪的习惯吧。”洛风说着又听到忙乱的脚步声、叫喊声等等,立时又紧张起来,“如今不是闲谈的时候,我们得赶快逃跑才行。”
“确实。”弥相兰迅速走回房里拿上行李,然后跟着洛风快步往左侧院的墙角走,路上险些碰上赶去救火的家丁,还好躲得及时。不过她可不擅长攀爬,虽然有堆积物,站在上面也能够到墙檐,但臂力不足,脚下穿着圆板鞋也不利于支撑,因此怎么也爬不上。于是她干脆把圆板鞋脱下扔到墙外,再试,还是爬不上。
洛风看着也着急,他平常可不敢触碰主人,但听到有人正向墙角接近,不得已赶紧放下行李,捉住主人的脚顶上去,然后自己再拿上行李扔出墙外,再凭着矫捷的身手从堆积物跳上墙檐。可惜弥相兰延误的时间太多,终于在跳下去之前还是被赶过来的两个官兵发现了。
“喂!你们……”
洛风没等对方说完已经拉着主人跳了下去。
“追!”其中一个官兵号令,但他们却不翻墙,直接往前门走,同时进行声援。
墙外的积雪也很深,所以弥相兰还是重新穿上圆板鞋才起跑,不过穿着裙装有些缚腿,跑得并不快。洛风自己虽没问题,但必须迁就主人,因此也不能全力奔跑。结果,当他们跑了半条街,后边追逐而来的官兵身影便出现了。幸运的是,这时有辆雪板车经过,洛风眼明手快,一手捉住主人的手,一手捉住雪板车的尾架,顺利地搭上了,而且车主也没发现,只是此雪板车滑行的速度不快,基本跟后边追着的官兵同等,怎么也拉不开距离。
不一会,雪板车也到了之前业侯哲逃过的长坡路,速度开始逐渐加快。倘若是平常,弥相兰必然享受这另类的滑雪方式,可后边紧追不舍的官兵依靠圆板鞋滑行的速度也能跟上,始终让人紧张。而眼看就要到坡脚时,她因为绊到一硬质物体失去平衡,摔倒了,并惯性地打了两个滚。
洛风不得不把捉着雪板车的手也放开,任其离去,同时用娴熟的技术转身紧急刹停,然后回头去把主人扶起来。这时,滑在先头的两个官兵迅速向他们接近,于是他把主人保护在身后,自己拔出佩剑迎接敌人。
两个先锋官兵看洛风要反抗,也把兵器提到身前,做好战斗准备。
交手就在一瞬间。但见洛风屈身一蹲,快速往两个官兵的腿下一人给一刀,结果两个官兵马失前蹄,纷纷翻倒在地。不过随后又有七个形成一个箭头阵势速滑而下。洛风觉得形势不妙,赶紧拉上主人逃跑。
因为已经到了坡脚,滑行不成,弥相兰又拖慢着速度,所以很快就被敌人追近。形势越来越危急,而且慌张之下,弥相兰又摔倒了。洛风赶紧把她扶起,但此时敌人已经追到身后。眼看逃不掉,洛风正要做准备再次迎战时,他们碰上了一个高贵的女子,而这名女子并不陌生,正是赤侯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