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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补牙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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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陈越要“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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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六月,初夏的风里还带着点没散干净的血腥气,但更浓的是满城的生石灰味儿。蛊毒危机虽然被一场大火和全城消杀给摁下去了,可人心里的那个窟窿,却不是几天能填平的。 老百姓还在后怕,富商勋贵们更是在发抖。 前门大街,陈氏牙行的牌匾在正午的日头下显得油润发亮。今日,牙行没有像往常那样挂出看诊的牌子,而是早早地竖起了一块足有一丈高、蒙着大红绸缎的厚重楠木牌。 修安穿着一身簇新的、绣着竹叶暗纹的掌柜长衫,站在一张特制的高脚凳上。他手里没拿算盘,也没拿账本,只是手里抓着红绸的一角,目光扫过底下乌压压的人头。 那是京城里最有钱、也最惜命的一帮人。有西城的富户,有各王府的管家,甚至还有微服前来的六部吏员。 “哗啦。” 红绸被猛地扯下,扬起一阵尘土。 楠木牌上,只刻着四个漆金大字:【会员招募】。 但这四个字下面,密密麻麻刻着的条款,却比这四个字重千斤。 早就围在门口等消息的管家们,脖子伸得跟待宰的鸭子似的,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把那牌子盯出一个洞来。 “修掌柜!什么叫会员?是不是买了就能给看病?” “陈大人又要搞什么新花样?咱们可是带着银票来的!” 修安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个铁皮卷成的扩音筒——这是工坊里铁匠按陈越的图纸打的,声音聚拢,哪怕不用力喊,也能传出二里地。 “各位爷!都静静!”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街面上炸开,“陈大人说了,前些日子那场大祸,那场"人祸",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也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病啊,毒啊,它不长眼。它不管你是一品大员,还是腰缠万贯的富商,说来就来。想要保命,光靠求神拜佛不行,那泥菩萨过江还自身难保呢。得靠什么?得靠——交情!” 他手里举起三块用特殊工艺打造的牌子。 一块是纯银打制,上面刻着精致的牙刷图案;一块是赤金熔炼,镶嵌着极细的宝石碎片;最后一块,是一块温润的和田青玉,上面只雕了一个简单的“陈”字,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贵气。 “这是陈氏牙行新出的"洁齿护身符",行话叫会员卡。银卡,入会费一百两;金卡,五百两;这玉卡嘛……一千两起步,上不封顶,而且全京城只有十块!” 底下“嗡”的一声,就像是开了锅的粥铺,瞬间炸了。 “一千两?!” “这能买多少个丫鬟了?能买两处三进的大宅子了!” “这是抢钱啊!太医院看个病也没这价儿啊!” 质疑声四起。 修安却冷笑一声,那神情简直就是陈越的翻版,带着一股子把人心看透的傲气。 “嫌贵?”修安把牌子在手里掂了掂,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各位爷,这帐可不是这么算的。您想想,这一千两买的是什么?” “买了银卡,咱们工坊新出的"雪齿膏"、"洁齿刷",甚至以后出的什么神仙水,每个月哪怕全京城断货,也会有专人,骑着快马,第一时间送到您府上!您再也不用哪怕排队受那个罪!” “买了金卡,不仅货管够,陈大人每个月会亲自上门一次,给府上的老太太、老爷、少爷小姐们,挨个儿看牙!什么牙疼、口臭、牙倒了,那是药到病除!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制造出一种神秘感,“还能提前预定那种"金丝龙须"的顶级货!” 说到这,人群已经有些动摇了。 “至于这玉卡……”修安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在几个穿着低调却明显是豪门管事的人脸上扫过。 “持有玉卡者,就是我陈氏牙行的顶级贵宾。若是这京城里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像前几天那种水里有毒的事儿,或者家里谁突然倒地不起了,只要您拿着牌子来,或者让人拿着牌子去工坊喊一声,陈大人说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是在阎王爷手里抢人,他也得先把您的命给拽回来!无论他在哪,无论他在干什么,先救您!这不仅是看病,这是陈大人、甚至是太医院给您的……一道保命符!” 这句话一出,人群里顿时死一般的安静。 保命符。 对于这些刚刚经历过死亡恐惧的富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有杀伤力了。那几个盐商的眼皮子狂跳,手都在抖。他们可是亲眼看见那些中了蛊毒的人是什么下场,也亲眼看见陈越是怎么把人救回来的。 谁不知道陈越手里有神药?谁不知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哪里是买卡,这是在买一条通往太医院、通往活路的后门!是买一份“我也能享受到御医急救”的特权! “我要玉卡!两张!” 一个挺着大肚子、满手翡翠戒指的盐商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顾什么斯文体面,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甚至都不带数的,直接往修安怀里塞,唾沫星子乱飞,“这是三千两!汇通钱庄的通票!多出来的一千两是给大人的茶水钱!快!给我刻上我家的名字!现在就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要金卡!给我全家都办一张!我要五张!” “别挤!这是我先看到的!我有钱!” “我出双倍!给我那个玉卡!” 场面瞬间失控。 “啪!啪!啪!” 银票拍在柜台上的声音,比过年的鞭炮还响,比戏台上的鼓点还密。那些平日里把一文钱看得比命还重的土财主,这会儿像是生怕钱送不出去,生怕晚了一步这命就没了。 陈越站在二楼那扇挂着竹帘的落地窗后,手里端着一杯正在冒着热气的清茶,看着楼下这场疯狂的“抢购”,眼神看似平静,实际上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喜悦。 “大人,”张猛站在他身后,手里抱着把刀,看着那流水一样进来的银子,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咋舌,声音都有点飘,“这一上午收的钱……我大概算了一下,少说得有十万两了。这……这够神机营那帮弟兄吃上十年军饷了,还能天天吃肉。” “十万两……”陈越抿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看起来很多。但这钱烫手。我这是在透支我的信用,在透支太医院的名声。” 他转过身,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哆”的一声。 “以前我卖的是牙刷,是干净,那是做生意。现在,我卖的是"怕死",是恐慌。怕死,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生意,也是最暴利的生意。但这钱,不能留着下崽。” 他的眼神变得凝重,咂了咂嘴:“吃不了一辈子。这点钱,是咱们去江南买命的本钱。没有这些银子开路,到了那边,咱们就是给人家送菜的。” “去,告诉修安,把门关好,今晚账目必须清算完。天黑以后……分钱。这次南下,是一场恶仗,咱们得把子弹带足了。” …… 入夜。赵王府的后花园水榭。 这里四周环水,只留一条九曲桥相连。水下养着凶猛的鳄龟,除了心腹死士,没人能靠近半步。这是绝佳的密谈之地。 水榭内,烛火摇曳。陈越、赵王爷,还有特意被请来的、一脸警惕的李广,三人呈品字形围坐在一张巨大的黄花梨圆桌前。 桌上没有酒菜,连茶水都没有。 只有三口刚刚抬进来的、还在散发着油漆味的楠木大箱子。 “这是?”李广手里捏着佛珠,眼神在箱子和陈越脸上来回扫视。他最近虽然和陈越合作,但那是被逼无奈,心里始终存着芥蒂。 “开箱。”陈越言简意赅。 修安和两个心腹上前,同时掀开了三口箱子的盖子。 “呼——” 那是所有人在那一瞬间同时吸气的声音。 烛光映照在箱子里,瞬间反出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银光。 那不是碎银,也不是银票。那是实打实的、五十两一锭的“库银”,整整齐齐地码着,每一锭上都印着“宝源局”或者是各大钱庄刚出炉的火印。银锭的表面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诱人。 “嚯!” 即便见惯了世面、贪污了半辈子公款的李广,此刻手里的佛珠也彻底停住了转动。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映着满箱的银光,透着掩饰不住的贪婪、惊讶,甚至还有一丝……狂喜。 “陈大人,”李广深吸了一口气,甚至有点岔气,指着那箱子,声音都尖细了几分,尾音打颤,“这……这就是这一个月?就是你那几块破牌子换来的?” “这只是其中的一半。”陈越淡淡地说道,仿佛那些银子只是一堆用来铺路的石头,“这里面一共五万两。按照咱们之前的契约,虽然牙行是我独资,但渠道和庇护靠的是二位。这一半,是给二位的"干股"分红。赵王爷,李公公,点点?” “点什么点!自家兄弟,还能信不过你?”赵王爷豪爽地大笑,笑声震得水面都在抖。他伸手从箱子里抓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那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十分满意,“好小子!本王打了一辈子仗,抢过鞑子的营帐,也没见过钱来得这么快的!你这手"空手套白狼"的会员卡,简直比抢钱还快!比铸币局印钱还快!” “王爷过奖。”陈越拱手,神色谦卑,“这不是抢,这叫"融资"。拿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用别人的钱,保咱们的命。” 李广也笑了,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像是一块被揉皱的老抹布突然舒展了。他伸手摸了摸银子,那凉丝丝、硬邦邦的触感让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坦。之前被陈越拿捏、被灌“毒药”、甚至被关在笼子里的那点芥蒂和屈辱,在这白花花的银子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什么仇?什么怨? 一起发财才是真兄弟!只要钱到位,杀父之仇也能先放一放! “陈老弟啊,”李广连称呼都变了,从“陈大人”变成了“陈老弟”,亲热地拍着陈越的手背,那只枯瘦的手此刻竟然有些温热,“咱家早就说了,你是个有大才的!这哪里是太医,这是财神爷转世啊!往后这宫里宫外,只要你开口,咱家就没有不应的!这牙行,必须开!不仅要在京城开,还要开遍全天下!” 陈越看着这两位权势滔天、一个掌兵权、一个掌内廷的大佬,心中冷笑。这就是人性,这就是利益。但他面上却是一脸恭顺,甚至带点讨好: “有公公和王爷这句话,下官这颗心就放在肚子里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收敛,神色变得凝重,眼神里透出一股忧虑: “京城虽然稳了,钱也赚了。但咱们的根基还浅。江南那边的原料、渠道,还有那个所谓的"清流"、"盐商"、甚至那个神出鬼没的"漕帮",一直在背后搞鬼。上次的假药案,还有这次的蛊毒,根源都在江南。我不放心。” “你想去江南?”赵王爷放下了银子,眼神一凝,“那可是别人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 “不仅是去。”陈越指了指箱子里的钱,“我要带着这些钱,去江南"查账"。顺便,把那边的路给蹚平了。有些手伸得太长的,得给他们剁了;有些心不齐的,得给他们换换血。我的牙刷,不能没有好的鬃毛;我的牙膏,不能没有好的香料。” “查账?”李广眯起眼,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像是嗅到了血腥味,“你是说……那些假冒伪劣的背后?还是……” “正是。”陈越点头,“而且,那批"龙须"的来源,我也得去摸个底。不把源头握在手里,这生意做不长。我不想咱们赚的银子,最后都变成了买命钱。” 李广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江南织造局的猫腻,也知道自己在江南的利益正受到威胁。如果陈越能去搅混水,甚至帮他清理门户,那对他只有好处。 “好!你去!”李广重重一点头,眼神阴鸷,“江南那边,市舶司的船、织造局的人,咱家都给你打招呼!给你特权!谁敢拦你的路,就是断咱家的财路!不用你动手,咱家让人灭了他满门!” “王爷呢?”陈越看向赵王爷。 “江南水软,但那里的刀子,可比京城更硬,那是暗刀子。”赵王爷看着陈越,“不过既然你要去,那就去闹个天翻地覆!我会给留守南京的几个老部下,还有南京都督府的人写信。兵部在那边也不是吃素的。记住,军队是你最后的底牌。” “多谢二位成全。”陈越站起身,郑重行礼,“这一去,若成了,咱们三分天下。若败了……” “呸!晦气!”李广打断他,“带着这么多钱,带着咱家的牌子,就算是用银子砸,也能砸出条路来!咱家等你带更多的好消息回来!到时候,咱们把生意做到西洋去!” …… 从王府出来,已是深夜。 陈越回到工坊,发现账房的灯还亮着。 修芸正伏在案头,把那一摞摞厚厚的账本分类归档。她瘦小的身影在巨大的书架前显得有些单薄,但挺得笔直的脊背,显得这个姑娘有着十足的精气神。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陈越,放下笔,站起身来,抬起头看向陈越。 “大人,都安排好了?” “好了。”陈越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却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姑娘,心里有些感慨,“我要出一趟远门。这京城的摊子,几千人的生计,得交给你了。你怕吗?” 修芸没说“我不敢”或者“我不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越,眼神坚定,那是一种经历过家破人亡后磨砺出来的坚韧。 “大人放心。账目已经全部按照您教的"复式记账法"理顺了。每一笔进出,无论是买根针还是进车煤,都有单据,都有对口的人。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一笔也逃不掉。我也已经安排了人手,每三天核对一次库存,每日盘点一次现金。” 她拿出一本新做的账册,翻开展示给陈越看,字迹娟秀工整,红黑分明: “库存的原料,我已经让人分了三个地方存放,一个在工坊,两个在城外不同的村子里,狡兔三窟,防止有人放火或者抢劫。工匠们的工钱和分红,我也列了个章程,按月发,压一补一,既能稳住人心,又防止他们拿了钱跑路或者被挖角。” 陈越翻看着那清晰明了的账目,借贷平衡,逻辑严密,连未来的预算都做好了。这种现代会计制度的威力,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能把贪污挪用的空间压缩到极致,也能让经营效率最大化。 “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陈越合上账本,“但我担心的不是账,是人。” 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我走之后,李广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往工坊里插手,甚至想偷看核心配方。王府那边虽然可靠,但也免不了底下的奴才眼红。还有那些竞争对手,说不定会搞破坏。” “我明白。”修芸眼神一冷,那股子从官场抄家灭族中活下来的狠劲儿露了出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匕首,“核心技术那几间房,除了那三位立了死誓的老师傅,谁也进不去。我都换了新锁,钥匙只有我有。谁要是敢硬闯,我就放火。那里我埋了火油。哪怕烧了也不给他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越一愣,随即笑了。这姑娘,比他想的还要果决,还要狠。 “不用那么绝。”陈越从怀里掏出一块私章,那是他陈越的私人印信,交给她,“若是遇到顶不住的事,就拿这个去找张猛留下的护卫队。我已经吩咐过,见章如见人。再不行,就把部分次一级的配方——比如普通竹刷的制作工艺,抛出去给李广,丢车保帅。记住,人在,工坊就在。只要人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别为了点东西把命搭进去。” 修芸接过私章,紧紧攥在手心,眼圈有点红。她知道这块印章的分量,那是信任,也是责任。 “大人……您也保重。这京城有我守着,少不了一文钱。您回来的时候,这家肯定比现在还大。” 陈越拍了拍她的肩膀。有这样的“大管家”,他才有底气去江南闯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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