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歇结束,下半场的钟声在殿内回荡。
众人重新提笔,殿内再次被焦虑笼罩。
太子渴着嗓子端坐着,面色阴沉。
他盯着前方林闲运笔,心里疯狂咆哮:“绝不能让他如此得意!孤要他功亏一篑!”
一个合理的恶毒计划,瞬间在他脑中蹦出来——制造一场“意外”,污损林闲那份试卷!
太子悄然侧首,对心腹太监小李子使了个隐晦眼色。
“又找我?”
小李子几不可察一颤,脸上掠过一丝惶恐。
但深知太子脾性的他不敢有丝毫违逆,加上之前也干过类似脏活。
他叹了口气,退到金柱后。随后手中摸索,暗自扣住了一个内盛墨汁的瓷瓶。
太子的计划简单而狠辣:让小李子假装奉茶,在经过林闲案前时“不慎”跌倒,将暗藏的墨泼向那份试卷。
届时试卷被污,他可顺势治林闲一个“保管试卷不慎、殿前失仪”之罪。
即便不能当场取消他的资格,也足以让那份凝聚心血的答卷作废,这无疑是对林闲最沉重的打击!
很快时间在答题中飞快流逝。
林闲策论已进入最后结语,行文如江河奔涌,隐约已现传世之姿。
隐蔽许久的小李子躲在柱后阴影中,手心里外全是汗。
见太子约定好的咳嗽响起,他强自镇定,端起放盏茶的托盘,低头朝林闲考案慢慢挪去。
小李子死死锁定着林闲案上那张试卷,飞速计算着角度和时机。
太子盯着小李子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似乎已经看到林闲惊怒绝望的场景。
他YY中,似已看到自己将林闲狼狈逐出考场的小视频!
然而太子没料到,他那点小心思,早已被某王尽收眼底!
一直提防太子的赵王周宸,早已预感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王暗中吩咐两名安插在殿内的侍卫(实为赵王心腹),密切注意太子随从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小李子此刻已接近林闲案前。
“哎呀~”
他脚下按照计划,突然一个趔趄作势欲跌。
他手中托盘陡然倾斜,那墨瓶开始从袖中滑出,即将泼向试卷!
“嗯?!”
一声低沉的冷哼,如惊雷在大殿炸响!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疾掠而出——正是赵王暗中勾连的御前侍卫。
他左手托住小李子即将脱手的托盘,盘中之物纹丝未动,右手更是爆扣住那只正准备掷出的手腕!
“咔嚓!”
一声轻微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啊——!”
小李子猝不及防腕骨剧痛,发出一声凄厉!
“哐当”
他手指一松。
一声脆响,那个秘色墨瓶掉落在地顿时碎裂,墨汁溅洒在光洁地面上,晕开一大片刺眼的污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从侍卫出手到墨瓶碎裂,不过眨眼功夫!
“狗奴才!殿前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那侍卫刻意将声音放大,瞬间吸引全场目光。
他铁钳之手扣着小李子,使其动弹不得痛呼不止。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贡士都停下了笔,茫然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太子脸上的笑彻底僵住,随即化为恐慌!
他“霍”地站起身,手指着那侍卫,嘴唇哆嗦却一时说不出一二三来……
“怎么回事?!”
“发生何事?!”
“那太监手里怎么有墨?!”
短暂的死寂后,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贡士们惊疑不定,交头接耳。
吴明远御史、周文景等人脸色剧变,立刻起身快步冲过来。
汉王周阳更是“腾”地一下直接蹦了起来,怒吼声震得殿瓦似乎都在嗡嗡作响:“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龟孙子!敢在殿试上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给老子滚出来!”
那侍卫单膝跪地,向赶来的诸位大人抱拳行礼:“启禀诸位大人!小人奉命巡视,见此獠(指小李子)形迹可疑,手持墨瓶靠近林会元考案意图不轨。在其欲将墨汁泼向试卷瞬间,被末将当场擒获人赃并获,此乃其欲行凶之墨瓶碎片!”
地上那摊刺眼的墨迹和碎片,铁证如山!
“什么?!”
“竟有此事?!”
“污损试卷?!殿试史上闻所未闻!”
“这是冲着林会元去的啊!”
全场再次哗然!
所有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抖如筛糠的小李子,以及颤抖的太子周扬身上。
“大胆奴才!”
吴明远御史须发皆张,厉声喝道:“说!受何人指使?竟敢在殿试重地、陛下眼前行此卑劣之事?!从实招来!”
“大人…我….是…是…”
小李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如一滩烂泥。
他浑身筛糠般抖动,下意识瞟向脸色惨白的太子。
嘴唇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却是一个关键字也不敢吐出来。
太子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内衫。
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喝道:“混……混账东西!定然是……是你不小心打翻墨汁,还想诬陷他人……”
他试图混淆视听撇清关系,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虚。
“不小心?”
汉王周阳一步踏前,怒极反笑:“好一个不小心!这墨瓶藏得如此隐秘,行动如此鬼祟,目标如此明确。你当这满殿的王公大臣、未来栋梁都是瞎子吗?太子你这监考,就是这么公正严明的?!监守自盗是吧?!”
这话已是毫不留情面,几乎等同于指着鼻子骂了!
就在这真相即将大白、场面极度混乱、太子几乎要瘫软之际——
殿外,一声威严带着气势的唱喏,骤然炸响在大殿上空:
“皇上——”
“驾到——!!!”
所有人慌忙跪伏在地,包括面无人色的太子、表情有些微妙的王爷大臣和贡士。
汉王也瞪了太子一眼,这才重重跪了下去。
皇帝周胤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眸中却蕴含着雷霆之威。
他在一众护卫簇拥下,大步流星返回。
刚刚与重臣紧急商议完西北军务,皇帝心系殿试进展,特意匆匆赶回。
一踏入大殿,大太监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分。
皇帝点点头扫过众人,瞬间定格在地上那滩刺眼的墨迹和被瘫软的小李子身上。
殿内那诡异而紧张的气氛,早已说明了一切。
“此地,发生了何事?”
皇帝明知故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冷的威严。
吴明远御史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的激荡。
他上前一步,将刚才发生的事,包括侍卫如何发现制止、人赃并获的经过禀报了一遍。
皇帝静静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但他的目光,却缓缓移向跪在地上的周扬。
那目光充满失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痛心。
君前失仪,构陷贤才,还是在自己亲自主持的殿试上!
此等行径已非蠢笨,而是德行有亏!
太子感受到那实质的目光,只觉被冰山压顶,又如坠入冰窟,继续太子妃的人工呼吸来拯救。
他颓然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地位恐怕一落千丈……
此刻同样跪着的林闲,早在皇帝驾到瞬间便已从容搁笔寻了个平滑的地板跪好。
他的试卷完好铺在案上,字字工整结构严谨。
他甚至细心在稿纸一角用了点特制“吸墨粉”,将可能因侍卫动作而溅射到的墨点处理干净,让试卷光洁且丝滑。
皇帝的目光,最终也落在林闲身上。
眼中那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冰冷的决断。
皇帝指了指瘫软如泥的小李子:“将此獠押下去,交内务府严加审问!务必查清来龙去脉!”
宗人府三字一出,太子心肝猛地一颤!
皇帝却不再看他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团空气。
他径直走向御座,随后平静宣布:“殿试继续。众卿平身。”
皇帝没有斥责,甚至没多看太子一眼。
但这种无视,比任何训斥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