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湖鱼庄里,陈小富在与春来大爷聊着这平江城的故事。
在春来大爷看来,这位陈公子就是临安书院的一学子,他本以为自己说的那些事这位陈公子大抵是听不懂的。
比如四时农作。
比如在酒楼里当学徒等等。
这些都是这个国家乃至天下最下层百姓的生活日常,却不料这位陈公子他竟然能听得进去!
竟然还能就某些事与他探讨一番。
比如这平江种植的水稻小麦收成如何。
也比如平江城的生意好不好做。
平江的官员们对百姓的态度如何等等。
春来大爷对这位陈公子愈发的喜欢起来,渐渐也就敞开了心扉,一老一少两个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的人竟然聊得很是欢快。
安小薇知道陈小富这人从来没有阶层的观念。
就像他在临安花溪别院与那些村民们打交道一样。
李凤梧并没有见过陈小富的这一面,这一刻,他眼里的光愈发明亮也愈发柔软。
诸葛小天在那无名的村子里长大,他从老毕的口中从书中获得的信息是这天下人早已划分了等级。
比如他,从出生就注定了将来要服侍少爷保护少爷。
少爷是他的主人。
他是少爷的仆人!
他原本是不甘心的。
但现在……
他发现自己的这个主人无论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别人面前,似乎都没有一个主人的样子。
这亦令他欢喜。
毕竟他还是希望彼此之间能够平视才是最好的。
这凉亭中的气氛极为融洽。
老少二人天南地北的说着话。
铁衣与朱小蝶二人已登上了马车向刘府而去。
这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
朱小蝶一路眉间轻蹙,手里的湘妃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摇着。
她竟然没有看坐在对面的刘铁衣,她的视线一直在窗外。
窗外是徐徐而退的石湖。
是徐徐而退的老柳和新桑。
就这么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就快要到刘府了,她忽的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刘铁衣:
“铁衣,”
“嗯?”
“那位陈公子……他是你何时结识的朋友?”
刘铁衣一怔:“就上午、上午巳时末吧,怎么了?”
朱小蝶沉吟三息,喃喃说道:
“上午巳时末……听你家王大爷说,陈爵爷是巳时初来的刘府……”
“他未能进入刘府就离开了。”
“从刘府至石湖鱼庄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去石湖鱼庄差不多就正好是巳时末。”
刘铁衣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他错愕片刻,问道:
“你的意思是……陈兄他、他就是陈爵爷?”
朱小蝶微微颔首,她那双不大的眼看着刘铁衣的脸,眼神很是笃定:
“我觉得他就是陈爵爷!”
刘铁衣又呆了三息,顿时就笑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怎么可能!”
“他肯定不是陈爵爷!”
朱小蝶瞪了刘铁衣一眼:
“你凭什么敢肯定?”
刘铁衣眉飞色舞:
“陈爵爷虽生得好看,但天下生得好看的少年肯定不止他一个。”
“另外,陈爵爷是天下最年轻的大儒!”
“他若是在春来大爷那写下一首再次惊艳天下的诗词文章……我都会怀疑他就是陈爵爷。”
“可你知道他在春来大爷那做了什么么?”
朱小蝶瞪大了眼睛惊诧的问道:
“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一道菜!”
刘铁衣那张略显黝黑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他微微俯身,距离朱小蝶的脸便更近了一些。
“我给你讲啊,他跑到河边看春来大爷钓鱼……你说陈爵爷有这闲工夫么?”
“恰好春来大爷运气好,他钓到了一条大皖鱼。”
“这位陈公子一瞧,说这鱼可做一道酸菜鱼……”
“你可有听说过酸菜鱼这道菜?”
朱小蝶摇了摇头:“好吃么?”
“好吃!”
朱小蝶问:“就是陈公子做的?”
“是啊,这位陈公子亲自下的厨房,从杀鱼开始直到最后成菜,我们都亲眼看见的!”
刘铁衣嘴角一翘,问道:
“你认为陈爵爷会下厨做菜么?”
朱小蝶一听顿时又怀疑自己了。
陈小富在临安过的日子可并不苦!
人家有花溪别院,有良田千顷,有佃农数千,别院里也有厨子丫鬟杂役。
他断然是没可能下厨的!
他是真正富贵人家的大少爷,过的是真正的大少爷的日子!
就连穿衣沐浴暖床都有人侍候的那种,他怎么可能自己去下厨呢?
何况还是做一道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菜!
“这就奇怪了。”
朱小蝶摇了摇扇子:“喂,他身边那漂亮姑娘是谁?”
刘铁衣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这我哪里好去问?”
朱小蝶小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姑娘非但漂亮,气质还极为高雅……她肯定不是陈公子的侍女……”
刘铁衣接了这句话:
“人家陈公子是临安书院的学子,家境肯定是很不错的。”
“那姑娘挨着他那么近,大抵就是陈公子的未婚妻,其家境肯定也是不错的。”
“陈公子前来平江参加平江书院踏春文会,这便带着未婚妻出来走走,应该就是这样。”
朱小蝶点了点头,她这一次真的觉得自己是猜错了。
于是,她也认定了那位陈公子并非陈爵爷,就是临安书院一学子。
“临安那地方是不是水土比咱们这里养人呢?”
“听闻陈爵爷生得极为俊美,你瞧瞧,这位陈公子,还有另一个白衣白发公子,他们都很好看!”
“白衣公子下手的那个少年当是陈公子的车夫……比你还黑一点,不过五官依旧分明。”
“陈公子那未婚妻,啧啧啧啧,”
朱小蝶无比羡慕,又道:
“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我在平江、不,哪怕是集庆也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好看的姑娘!”
刘铁衣一听,憨憨一笑:
“小蝶,你在我心中才是最美的!”
朱小蝶脸蛋儿一红,乜了刘铁衣一眼,一脸娇羞:“啥时候也学会说哄人的话了?”
“嘿嘿,这可不是哄人的话,是我的心里话!”
朱小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但嘴里却说了一句:
“你呀……你以后富贵了,以后你见多了外面的花……你可以去采,但不要让我知道,更不要带回家里来,可好?”
刘铁衣一把抓住了朱小蝶的手:
“我对天发誓……”
朱小蝶果断打断了刘铁衣的话:“不要发誓,所谓的誓言,皆是一时冲动所说的话。”
“这史上发过誓却未能兑现的人多如石湖之鱼,所以誓言这个东西在我朱小蝶看来,仅仅是哄人开心罢了!”
“铁衣,我不需要你哄我!”
“咱们得快些找到陈爵爷,你若能得到他的赏识……努力去实现你的理想吧!”
“我很想看见大周百姓能有麻衣避寒,不至于一个冬天过去十户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