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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我真的只想被贬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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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先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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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色刚泛起鱼肚白,汴京城的坊墙还未完全隐去轮廓。 赵野今日要去殿院值班。 虽说这殿中侍御史的官帽戴在头上有些日子了,可这殿院的大门,他是一回都没迈进去过。 之前不是在河北杀人,就是在垂拱殿骂人,正经的班是一天没上。 御史台这衙门,规矩大,门道多。 统共分三院。 台院,那是真正的老虎口,负责纠举百官,参与重大刑狱,权柄最重,里头的御史走路都带风,鼻孔朝天。 察院,管得宽,六部百司都在眼皮子底下,还得时不时出巡地方,算是朝廷派出去的眼线。 至于赵野所在的殿院,名义上专司百官朝会、祭祀大典的礼仪纪律,维护朝廷威仪。 但这大宋的官制,那是出了名的叠床架屋。 职权这东西,就像是一锅乱炖。 有时候一件事,台院能管,殿院能管,察院也能插一脚。 碰上好差事,那是打破了头往里钻;碰上这种容易得罪人的坏差事,一个个滑得像泥鳅,推得比谁都快。 赵野系好腰带,对着铜镜照了照。 绯袍倒是鲜亮,银鱼袋也挂得稳当,只是这张脸,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没睡醒的倦意。 “老师,您起了?” 薛文定端着一盆热水,顶着两个黑眼圈走了进来。 这小子昨晚也是半宿没睡,也不知是在琢磨怎么当好这个学生,还是在想些什么? 赵野接过布巾,在热水里浸了浸,捂在脸上,长出了一口气。 “起了。” 洗漱完毕,赵野走到墙角,那儿堆着一个大箱子。 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抱出五匹绢布。 这布是上好的贡品,光泽柔顺,摸在手里滑溜溜的,分量也不轻。 赵野抱着绢布,转身放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守正啊。” 赵野拍了拍那堆绢布,转头看向正在收拾床铺的薛文定。 “待会儿我要去殿院点卯,没功夫瞎跑。” “你帮我个忙,把这五匹绢布拿去市集上卖了。” 薛文定手里的动作一停,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御赐之物,又看看赵野。 “卖……卖了?” 赵野点了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是官家赏的,成色好。我估摸着,按照现在的市价,一匹怎么着也能卖个六贯钱。” 他伸出手指头算了算。 “五匹就是三十贯。” “眼瞅着要过年了,物价得涨,但这布价应该也能跟着涨点。你也别太贪,只要有人出六贯一匹,你就给卖了。” “换成现钱,回头买点炭,再买点肉。” 赵野叹了口气,紧了紧衣领。 “这天儿太冷,不吃点肉,扛不住。” 薛文定听着这话,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个鸡蛋。 他几步冲到桌前,伸手抚摸着那光滑的绢面,指尖都在颤抖。 “老师!这可是官家御赐之物啊!” 薛文定声音都变了调。 “供在家里那是光宗耀祖的,怎可拿去换那铜臭之物?” 赵野瞥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水灌进肚子里。 “供着能当饭吃?” “还是能当炭烧?” “官家赏我,就是让我用的。我拿去换钱过日子,总比放着发霉的好。” 薛文定急得直跺脚,脸涨得通红。 “老师,您若是缺钱,学生这有啊!” 说着,他转身冲向自己的行囊,手忙脚乱地解开包裹,在里面一阵翻找。 “哗啦啦——” 一阵清脆的声响。 薛文定从包裹里掏出一叠兑票,还有几锭沉甸甸的银铤,一股脑地堆在桌上,跟那五匹绢布挤在一块。 “老师,学生族中在蜀地做盐茶生意,虽然算不上巨富,但家中每年分红也有个几百贯。” 薛文定一边往外掏钱,一边说道。 “这次来京赶考,家父怕我在京城受委屈,特意给带了一千贯的盘缠。” “您若是有需要,随时取用便是!” “这御赐的绢布,万万卖不得啊!” 赵野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桌上那堆钱。 兑票上的印戳红得刺眼,银铤上的光泽亮得扎心。 一千贯…… 盘缠? 赵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又看了看薛文定那一脸诚恳、毫无炫耀之意的表情。 胸口闷得慌。 可恶啊。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他赵野拼死拼活,在朝堂上跟人斗得死去活来,又是杀贪官又是斗宰相。 结果还不如人家一个赶考书生的零花钱多? 赵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水。 他放下茶杯,板起脸,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胡闹!” 赵野伸手将那堆钱推了回去。 “你的钱是你的钱,那是你父母给你读书赶考用的。” “我拿来用算怎么回事?” 薛文定还要再劝:“可是老师……” “收起来!” 赵野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要是有心,就帮我去把布卖了。” “不然等晚些我当值回来,还得自己扛着布去市集吆喝,到时候丢的可是殿中侍御史的脸。” 薛文定闻言,猛然站住。 他看着赵野那张坚毅而清瘦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 老师明明穷得连炭都快烧不起了,却依然坚守着文人的风骨。 宁可变卖御赐之物,也要维持那份清白与尊严。 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薛文定鼻子一酸,后退一步,对着赵野长揖及地。 “老师,学生错了。” “学生只是……只是不想看老师受苦。” “唉,我不该用这些铜臭俗物来侮辱您,学生知错了。” 赵野扶了扶额头,只觉得脑仁生疼。 侮辱? 侮辱个屁,只是这个脸皮拉不下而已。 “行了行了。” 赵野摆了摆手,转身去拿挂在墙上的裘衣。 “我不介意,你帮我卖了去就行。” “记得,少于六贯别卖。” 说完,他披上那件挂在衣架上有些掉毛的裘衣,拿起桌上的官帽扣在头上,大步流星地跨出房门。 寒风卷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从脚边掠过。 薛文定站在门口,看着赵野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 心中五味杂陈。 老师竟困顿至此。 堂堂天子近臣,为了几贯钱,还要精打细算。 他转过身,望着桌上那五匹华丽的绢布,陷入了沉思。 良久。 他走过去,郑重地抱起布匹,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 皇宫,福宁殿。 地龙烧得正旺,殿内温暖如春,博山炉里吐出袅袅青烟,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赵顼坐在御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方镇纸。 台阶下,苏轼和章惇分列左右,垂手而立。 赵顼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时而凝重,时而喜悦,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御阶上来回踱步。 “赵伯虎啊赵伯虎……” 赵顼摇了摇头,突然笑出声来。 “这……哈哈哈哈!” 笑声在大殿内回荡。 他猛地站定,看向殿外候着的张茂则。 “来人,给两位爱卿赐座。” 苏轼和章惇对视一眼,连忙拱手谢恩。 小黄门搬来两个锦墩,放在御阶下。 待两人坐定,赵顼也走下御阶,来到两人面前。 他没有了平日里的帝王架子,反而像是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你们刚才所说,关于新法推行后可能出现的那些弊端,那些关于官吏贪腐、摊派、与民争利的推演……” 赵顼盯着两人的眼睛。 “这都是赵伯虎亲口所说?” 苏轼欠了欠身,拱手道:“回官家,千真万确。” “昨日臣与子厚在赵野家中饮酒,谈及新法,赵野便做了这番推论。” “字字句句,臣都记得清清楚楚。” 章惇也点了点头,神色肃然。 “官家,赵伯虎虽然看似不羁,但他对人心、对官场的洞察,确实入木三分。” “这都是赵伯虎亲口所说。” 赵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坐下,坐下说。” 他自己也在御阶上随意坐下,膝盖微微碰着膝盖。 “你们俩认为,他说的是否真的会成真?” 赵顼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虽然知道这是必然,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章惇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 “回官家。” “虽这一切都是赵伯虎的猜测,但我等回去后思虑许久,反复推演。” “若没有强有力的干涉,十有八九,会变成那样。” 章惇的声音有些发涩。 承认这一点,对于他这个新法的坚定支持者来说,并不容易。 苏轼也叹了口气,接话道:“臣也是这样想的。” “人性趋利,官吏亦然。” “若无制约,良法亦会变成害民之术。” 赵顼闻言,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台阶上。 他望着头顶那雕梁画栋的藻井,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 “看来,赵伯虎早有准备。” “他比谁都看得远,看得透啊。” “只是……” 赵顼皱了皱眉。 “只是还没到时机。” 苏轼身子前倾,急切地说道:“官家,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既然预见到了危机,何不现在就设立专职部门,去监督,去纠偏?” 赵顼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不行。” “现在还不是设立专职部门去监督的时候。” 苏轼一愣:“官家为何?” 赵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章惇。 “子厚,你觉得呢?” 章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官家说的没错。” “新法刚实施,根基未稳。” “若此时下令派人监督,人心或是要乱。” 章惇目光闪烁,分析道。 “王相他们会猜测官家究竟何意,是不是对新法不信任?是不是要以此为由掣肘?” “底下的官员会观望,会迟疑,新法工作或会停滞。” “而司马学士他们更是会认为官家圣心有变。” “到时候,朝廷怕是得再起风波,民间也会多有猜测,变法大局,恐将毁于一旦。” 赵顼看着章惇,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赏之色。 “不错不错,子厚跟朕想的一样。”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 “还需要时间。” “现在不能动,但不代表不能筹备。” 赵顼走到两人面前,伸出双手。 “苏卿,章卿。” “你等可愿为朕分忧?可愿做这大宋的后手?” 两人闻言,连忙起身,整了整衣冠,拱手行礼,声音铿锵有力。 “臣愿!” 赵顼大笑一声,声音里透着豪气。 “好!” “既如此。” 赵顼脸色一肃,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章惇,朕任你为判流内铨事,专司地方州府县官员考课差遣。” “你给朕盯着那些官员,谁干实事,谁在那浑水摸鱼,都给朕记下来!” “苏轼。” 赵顼看向苏轼。 “朕任你为谏院左司谏。” “你给朕盯着朝堂,盯着那些政策,看看谏院有哪些博才之事,都给朕记下来!” 说着,赵顼走上前,一手牵起苏轼,一手牵起章惇。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很大。 “你们需要与赵伯虎配合。” “在半年内,利用你们的职权,遴选官员,为日后做准备。” “那些务实、为公、品德优秀之人,不管他是寒门还是勋贵之后,务必要多多关注,列入名单。” 赵顼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这层层宫阙,看到了大宋的未来。 “大宋的未来,需要你们这些清正廉明、心怀百姓的人。” “等到时机成熟。” “朕希望,你们能拿出一套班子,能顶得上去,能把这天,给朕撑住了!” 两人看着赵顼。 这位年轻的帝王,此刻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一副将擎天之任交予自己的信任,也是一份沉甸甸的重托。 苏轼的眼眶不由得泛红。 他虽然平日里旷达,但骨子里还是那个致君尧舜上的读书人。 章惇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里热血翻涌。 他反手握住赵顼的手,郑重说道。 “臣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苏轼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带着一丝更咽。 “臣……必不负官家所托!” 赵顼闻言,仰天大笑。 “哈哈哈!” “朕信你们!” 笑声穿过福宁殿的门窗,飞向那广阔的天空。 而在那寒风凛冽的汴京街头,赵野紧了紧身上那件掉毛的裘衣,打了个喷嚏,全然不知自己又被安排了一副多重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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