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与徐阶撕破脸
海瑞心头虽然有怒气，但是他作为南直隶巡抚都察御史，必须做出自己的抉择。
既然已经选择站在百姓这一边，那就必须为他们做实事。
“魏学曾，王希烈，你们两个人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拿量弓丈量田地！”
随着海瑞的一声吼，魏学曾和王希烈才开始动身，他们手中拿着三寸五尺的量弓，望向一片无际的农田，立刻打起了退堂鼓。
“海大人，这一片水田最少也有五十亩，就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丈量完成。”
魏学曾和王希烈认为自己作为南直隶巡按，他们不是来干活的。
海瑞思忖半刻，望向水田之中的农人，开始讲解着一条鞭法：“诸位，朝廷所推行的一条鞭法，首先需要重新丈量田地，还请你们可以帮忙。”
几个农人面面相觑，他们走到海瑞跟前。
“海青天，只要你一心为民，我们可以必定伸出援手。”
海瑞虽然来得匆忙，但是随身携带了不少量弓，正好派上了用场。
“各位，现在我给大家分发的东西叫量弓，差不多三寸五尺，专门用来丈量田地的。”
农人手中都拿着量弓，他们认真地听闻海瑞的话。
“还请你们相互配合，我们尽快将此处的田地丈量出来。”
田间的农民按照海瑞的要求，他们开始沿着田埂，快速丈量田地。
魏学曾和王希烈两人站在海瑞身后，他们可不愿干又脏又累的活。
海瑞脱下草鞋，褪下裤脚，他下了水田。
魏学曾连忙劝说道：“海大人，现在有了十多个农人一起忙活，哪里还需要你亲自下田丈量田地。”
此时此刻，海瑞压根没搭理魏学曾，依旧是跟随农人一起干活。
王希烈上前走去几步，想要将海瑞拉上来。
“海公，你可是朝廷命官，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给皇上交差。”
海瑞转过头去，望向两人还站在田埂上，立刻叫两人下田。
“你们两个赶紧下来干活。”
王希烈和魏学曾两人对视，他们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哪里是做官，分别是来干活的！
一行人淌着水，沿着田埂边，拿着量弓，一刻都没有空闲。
农人们见海瑞亲自下水田来丈量田地，他们大吃一惊，十分诧异，连忙劝道：“海青天，你来干什么，这些脏活累活，我们来干就行了，你何必要……”
海瑞一脸憨厚，笑道：“连皇上都能下田，我海瑞更不用说，必须与民同劳！”
农人们听闻了海瑞的话，面带笑容，忍不住露出大黄牙，询问道：海青天，皇上真下地耕田了？”
小皇帝朱翊钧耕种田地的事，早已传到了地方。
“当然，皇上体恤民情，正在推广耕种马铃薯，这东西到时候可以一亩地收成三十石！”
农人们望向海瑞，更加好奇皇帝。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皇上不过只是装装样子，但今日听闻了海瑞的话，却开始相信了。
“海青天，你和我们讲讲皇上耕田的事呗。”
十多个人睁着黑不溜秋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海瑞一人。
海瑞已经和百姓们打成了一片，他便开始讲述着推广马铃薯的事。
“我的天，这马铃薯真那么神奇，岂能一亩地收成三十石！”
有农人不禁发出感慨，他们耕种粮食，一亩地最多不过收成五石。
“看来，当朝的皇上可真是一个圣君，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救了。”
连刚才对海瑞爱答不理的青年男子也开始发出感慨。
一群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们只要有四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最好还能有一头牛，对自己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海青天，等你回了京，一定带我们问皇上的好。”
海瑞点了点头，他能够感受到百姓们真挚的感情。
半晌之后，经过农人们的努力，此处的田地已经丈量完成，足足有五十亩地。
魏学曾和王希烈两人赶紧上了田埂，他们累得腰酸背痛，似乎找回了之前耕种子粒田的感觉。
“海大人，你也赶紧上来吧。”
海瑞依然还在水田之中站立着，他和农人唠家常，从而得知了更多的民情。
松江府有近七成的民田都被官绅和商人们把持在手中，他们用极低的成本，从而雇佣农人进行耕种，获得的好处自然也进了自己的口袋。
“海大人，你怎么在农田里站着？”
松江知府郑泌昌赶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官吏，他们手里拿着账目。
“此处的田地记录在册的亩数有多少？”
海瑞连忙问询道，他走上了田埂。
账目在郑泌昌手中，他开始翻找着。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开始询问海瑞：“海大人，你已经重新丈量了此处的田地？”
“你赶紧查之前丈量的亩数。”
海瑞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催促着。
郑泌昌对于徐家的田亩有数，肯定会比账目上记录得少之又少。
现在海瑞就在他面前，他一旦告知亩数多少，岂不是一下子就得罪了徐阶，更何况还要究自己的责！
“海大人，账目时隔多年，有被老鼠啃食过，上面记载肯定有所残缺，还是算了吧。”
海瑞瞪大了双目，望向郑泌昌，立刻呵斥一声：“你作为松江的知府，对于如此重要的事，岂是就这么算了！”
海瑞的一句话把郑泌昌给怼得无话可说，他正能拿着账目傻站在一边。
海瑞见状，他一把抢过账目，开始查找起来。
片刻之后，他便找到了徐阶名下的田亩，看着上面的记录，只有四十多亩土地！
农人们刚刚丈量的土地，只不过是徐阶名下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田亩没有进行丈量！
海瑞望着账目上的鱼鳞图，他久久不能释怀。
所谓鱼鳞图也就是将一个地方的土地绘制成图，登记在册，因为形状酷似鱼鳞，因此，叫作鱼鳞图。
这登记在册的田亩实在是少得可怜！
“郑泌昌，这是怎么回事！”
海瑞将账目丢到对方的手中，立刻质问道。
“海大人，属下已经说了，这鱼鳞图年事已久……”
海瑞一手指向对方，口中骂骂咧咧：“你少给我放屁！”
“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松江知府的位子也不用做了。”
郑泌昌吓出一身冷汗，他不知要如何说来。
还好他身后的两个小官吏比较聪明，立刻回答道：“海大人，早些年，这片田地都是荒田，压根无法耕种粮食，只是徐老爷子开了荒，才……”
海瑞听闻之后，立刻哈哈大笑。
这种低级的骗人话术，底层官吏也要拿来糊弄人。
“那这荒地变为了农田，怎么不见你们重新记录在册，向朝廷汇报。”
面对着海瑞的质问，他们无法回答。
“海大人都是下官的一时疏忽！”
郑泌昌冲着海瑞开始指责自己。
海瑞压根不吃这一套，他倒要好好问问此处土地的主人。
徐阶见海瑞迟迟未来府上，便又重新回来找他。
正好海瑞可以好好问询他一番：“徐老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些疑问，需要问询你一番。”
徐阶望向海瑞，见他赤裸着双脚，手中还拿着量弓，立刻意识到对方重新丈量了土地。
不过，徐阶混迹官场，才能全身而退，就已经说明他是老狐狸。
面对着海瑞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依旧对答如流。
“海公，你请问吧。”
“徐老先生，为何我刚才重新丈量土地有五十亩，而鱼鳞图上的记录只要四十亩？”
徐阶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海公，在此之前，这一片是荒地。”
海瑞就会料到，徐阶和小官吏的说辞如出一辙。
“那为何迟迟不禀告朝廷！”
“本来打算禀告朝廷，海公你正好来了。”
徐阶面带微笑，他拍拍海瑞的肩膀，继续说道：“你放心，一会我亲自写信告知叔大。”
显然，徐阶这是在威胁海瑞。
写信给张居正，必然是想用对方来制衡海瑞，不让他继续插手徐阶的田亩一事。
“既然如此，我海瑞这几日可要好好丈量一下徐老先生名下的田地！”
海瑞话里话外都是在针对徐阶，他准备将此事上报朝廷！
“好！”
“那就还请海公上奏本弹劾老朽吧。”
徐阶带着松江知府郑泌昌一行人离开了现场，只剩下海瑞和哼哈二将。
“海大人，咱们真要得罪徐阶吗？”
魏学曾忍不住问，它可不要找死。
“此事事关百姓，当然要上报朝廷！”
海瑞依然是一身正气，他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惧徐阶等人。
王希烈摇了摇头，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就这么得罪了徐阶等官绅。
他难以想象自己倘若继续待在松江几日，会不会被当地的官绅们给骂死！
“明日锦衣卫就到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丈量土地。”
海瑞冲着两人说道。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没必要再掩饰自己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