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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洼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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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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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寡妇最近心很烦,她不光烦耿如春回家办厂的事,还有翠花的事要赶快了结。她原来打算让翠花做儿媳妇,现在一切都变了,一切都乱了。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让翠花做儿媳妇显然不行,况且诗锦也着实让她喜欢。这事因她而起,又不能拖。多拖一天,她的心就要多受一份谴责,就多一份不宁,就更加对不起翠花。 她正愁没有机会给翠花解释,翠花却自己找上门来。 自从耿如春获得专利以后,耿寡妇就不缺钱了,但是她依然闲不住。这天,她坐在门口拣杏子,把个头大的放一堆,小的放一堆。乘新鲜大杏子担到集市上能卖个好价钱;小杏子把杏肉和杏核分开,杏肉晒成杏干,杏干和杏核都可以换成钱。她边拣边想,几天前,她让王秋英帮她劝说耿如春放弃回家乡办厂,王秋英不但不劝说,而且举双手同意耿如春回来办厂,这让她很生气。她又找童寡妇,童寡妇因为耿如春回了寡妇洼,又带着梁诗锦,根本不愿来劝说。她又去找刘海岩,刘海岩到现在也不见影子。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也没有一丝放弃的意思。 这时,她看到儿子和梁诗锦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耿如春走到母亲跟前,蹲下来说:“妈,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费力费时地分拣杏子了,会累出病的。” 耿寡妇没有理会耿如春,扭过头面对着梁诗锦。 耿如春知道母亲还在生气,便没有说话。 梁诗锦见状,便笑盈盈地说:“阿姨,你是把大杏子拣出来送给邻居吗?” 耿寡妇笑着说:“诗锦,寡妇洼家家户户都有几十棵上百棵杏树,谁稀罕这烂杏子?我是乘着农闲时间,拣一些大杏子拿到集市上去卖,能比杏干子多卖两毛钱。” 耿如春忍不住说:“妈,路那么远,你的身子骨受不了。” 耿寡妇头都没抬,没好气地说:“总比你气死好听一点。”说着扭过头,面对着梁诗锦。 梁诗锦给他使眼色。 他知道梁诗锦想让他给母亲说软话,但是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咋说母亲都不会妥协,便起身进了窑中。 梁诗锦说:“阿姨,路那么远,又不通车,你咋运到集市上?” “我担这么一担,驴驮两大筐。”耿寡妇指着两个大柳条笼说道。 “空着手走一趟我都觉得累,你还要担着那么大的两个笼子,会累坏身体的!” “诗锦,这么多年我已习惯了。再说能多挣一分是一分,手中有钱,心里不慌嘛。” “阿姨,咱家现在也不缺这点钱,你就别用担担了。生活把你折磨得够苦了。” “吆!婶子,你一时也不闲着,这么大热的天,小心累坏了身子!”翠花把这个“吆”字声音拖得很长。 诗锦看到翠花走进了门口,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她。 “这不是翠花吗?”诗锦热情地打招呼。 “诗锦,你认识翠花?” “阿姨,我俩在路上见过。” 耿寡妇明显感觉到翠花的敌意,她说:“诗锦,你看翠花多好看。”说着又回头看了诗锦一眼说:“你和翠花俩都非常好看,一时还真分不出谁更好看。” “婶子,我哪有这个妹妹好看,你不要取笑我了。” “阿姨,翠花姐姐真的太漂亮了!” “翠花,咱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的美,你也不要谦虚了。” “婶子,羞死人了,快别说了。你明天赶集去吗?” “我明天想带些杏子去集市上卖,正愁明天没有个伴儿。”耿寡妇这样说,是试探翠花明天去集市吗? “婶子,咱娘俩明天一起走。”说着扭身往门外走。 “行,翠花。你来坐一坐,咱娘几个说说话。” “婶子,时间不早了,我回家做饭去了。”说着快步离开了。 耿寡妇抬头看了看天,日垂西山,霞光掩映,薄云璀璨,鸟儿三五只结伴归巢,十分自在。看着鸟儿都能主宰它们的命运,她咋就这么命苦呢?儿子上大学后,她还想撮合儿子和翠花结婚,跟他俩进城安度晚年呢。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是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她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的翠花,她不由得摇了摇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翠花,明天咱们啥时时走?” 翠花没有回头说:“婶子,咱们还是老时间走吧。” 梁诗锦不知道老时间走是几点走?但是她从这句话中知道,耿寡妇一定和翠花经常赶集,她们之间已经形成了默契。 翠花非常明白爱情是事关双方的事情,不应该是单相思。梁诗锦的到来,让翠花清楚地认识到,无论耿寡妇对她是多么重视、多么认可,无论许下多重的允诺,那都是画饼充饥、扯蛋、荒唐不靠谱的事。但她就是不愿这么不声不响地放弃,寄希望于耿寡妇。梁诗锦来到寡妇洼以后,她彻夜彻夜地睡不着,有时太困,刚迷上眼入睡,梦里全是耿如春。昨天晚上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母亲出嫁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接亲来的丈夫竟然是耿如春,这在当地可是没有的事。那一刻她非常激动,也很感动。她埋怨母亲咋不早告诉她,她还没有化妆,也没有照结婚照,咋结婚?但是她一想丈夫是耿如春,所有的怨气都没有了。她立刻坐在小小的圆镜子前认真的梳妆打扮。她忽觉得浓密的眉毛一点都不好看。她忍着疼,一根一根地拔眉毛,把眉毛修成弯弯的柳叶。她看着优美的眉毛,自己都感动了。这时耿如春进来,足足看了她有两分钟,然后毫无顾忌的抱着她就狂吻。那份狂热,让她热血沸腾,顾不了许多,热烈地回应。然后耿如春唱就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把她抱上火红的大花轿。她在聒噪的唢呐声中离开了娘家。走到打麦场时,轿帘突然被打开,是黄沟村小学校长张福来。张校长穿着耿如春刚才穿的新郎服,笑靥如花。她问张福来,耿如春去哪了?张福来说,你妈把你嫁给我了,耿如春只是我花钱请来的托,就是为了顺利把你娶回我家。她听后,一下子发疯似的跳下轿子,冲出娶亲队伍,跳下悬崖,竟然掉在一个草垛子上……这时她醒了。她不知道咋会做这样的梦,竟然还梦到张福来。 张福来是王沟村人,是黄沟村周边仅有的几个吃公家饭的人。他之前多次来求婚,她都没有答应。 翠花奇怪的是,梦里跳崖的地方,就是小时候二牛逼她溜崖的地方。 在翠花八九岁时,一次她和耿如春去放牛,他们在一个打麦场旁边,边放牛边做游戏。同时放牛的还有七八个小男孩,唯独她一个小女孩。刚开始他们玩捉迷藏,后来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二牛提出玩大冒险活动。其他人都不明白这个男孩说的大冒险是啥游戏。二牛指着打麦场的高崖笑着说,你们看,那个斜坡下有个高崖,高崖下有一个大草垛子。要是从那个斜坡上溜下来经过高崖正好掉在草垛子,那有多么刺激!你们敢不敢?那些小男孩被这个伟大的发现激动地嗷嗷直叫。二牛先爬上山坡,就像发射火箭一般,嗖一下从山坡上射下来,跃过高崖落在草垛子上,把馒头似的草垛顶砸出一个大坑,他从坑中爬出来,满头的秸秆,快速溜下草垛子,兴奋地嗷嗷直叫。孩子们觉得挺刺激,接二连三地跟着溜,个个高兴地手舞足蹈。他们接连来了两三次,才发现翠花躲到一边不吱声。那一刻,他们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好奇地看着翠花。二牛大声叫喊:“翠花是个胆小鬼,翠花是个胆小鬼……”有几个人跟在后边喊,也有人动员翠花。翠花看一眼高高的悬崖,就目眩心颤,浑身发抖,她还那里敢往下跳!翠花畏缩的样子,让二牛找到了乐子。他逼着让翠花溜,翠花吓得直哆嗦。翠花越是害怕发抖,二牛越是兴奋。旁边的几个小男孩起劲地起哄,翠花急得要哭。这时耿如春刚从草垛子上溜下来,见状对二牛说:“翠花是女生,她就不要溜了。”二牛,哪能轻易放弃,说:“只要是人,就得溜。”那几个小男孩也跟着附和。耿如春挺胸而出说:“要不我替翠花。”二牛坚决不同意地说:“这哪能代替?”同时伙同其他几个小孩推搡翠花去溜。翠花吓得浑身发抖,不停地哭着。二牛还是不放过。耿如春跳到二牛面前,一把把翠花拉倒身后。二牛说:“没有想到吃花生吃出了臭虫,这仁(人)里还有仁(人)。”说着一把把耿如春掀到在地,就去拉翠花。耿如春跌倒时,鼻子磕到了地上,流着鼻血,他没来得及擦鼻血,爬起来疯了一般抢到一根放牛鞭,眼睛冒火对着二牛几个人。耿如春不要命的架势,让二牛几个人心里发怵。几个人对峙了一会儿,二牛说:“牛娃,难道翠花是你媳妇?”耿如春没有说话,二牛悻悻地转身走了。从那时以后,只要耿如春在,就没有敢欺负翠花。翠花也就把耿如春当做哥哥,当做保护伞。 翠花心里骂自己不争气,到现在咋还梦见耿如春。她骂了一句:“真他妈的绝情。” 在她的印象中,耿如春一直事事为她算计,处处为她着想,把她宠的像小妹妹一样,那是多么单纯美好。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耿如春把鞋垫和钱让耿寡妇又送回来了。那一刻她极为沮丧。她那段时间,她谁都不想见,甚至有出家的想法,极为消极。但是她一想到耿寡妇一个人,不知道她咋拉运粮食?一个人咋播种?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忙完自家的农活,就帮耿寡妇把田里的粮食拉回来,帮耿寡妇播种冬麦。在那段时间,耿寡妇说,翠花,你喜欢牛娃,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碎怂还拒绝了你。婶子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儿媳妇,你放心我会让牛娃娶你的。翠花从那以后,农忙时帮耿寡妇耕种收割,农闲时,帮耿寡妇喂鸡喂猪,干家中的所有活计让她安心在外打工。有一件事让翠花非常享受——为耿寡妇读耿如春的来信。耿寡妇不识字,每次来信,便让翠花替她读。慢慢地她发现她非常渴望收到耿如春的信,虽然每一封信都很少提到翠花,但是她能从信中知道耿如春的点点滴滴,这让她很满足。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封信中这样写道:大学校园比阳县县城还大,草坪翠绿,树木葱茏,繁花似锦,非常美丽。校内有公交,道路宽阔能并行两辆大汽车,出行特别方便。学生四人住一间宽大的宿舍,内有宽敞的卫生间。三餐都很丰盛,有荤有素,有凉有热,有面食有米饭,有海鲜有飞禽。同学们朝气蓬勃,每个男生都象光芒四射地太阳,每个女生就象温婉朦胧的月亮,他们就像一朵花呈现出不同的美、不同的个性……读到这里时,她为耿如春高兴,他终于远离了寡妇洼,向幸福生活、向他的理想迈进了一步。后来她知道耿如春胃不好,她找马六叔开了几副草药寄给了他。耿如春只是在给耿寡妇的回信中写道:另附,翠花寄给我的草药已收到,妈妈代我谢谢她。让她有时间多读读书,想读啥书告诉我,我给她邮寄。看到这寥寥数语,心头炽热的焰火犹如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冰凉冰凉的。耿如春真有这么忙吗?连多写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吗?他真的对自己的感情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她想应该不是。那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还是看不上自己?那时,童翠花总会发一下呆,但是她又怕耿寡妇发现,故作镇定又读起信来。她又想耿如春还记着让她学习,他心里还是有她。她这样想着,心情又好了。后来她还给耿如春写过信寄过药,但是他从来没有单独给她写过信,只是在写给耿寡妇的信里只言片语提到她。后来耿寡妇都看不下去,让她在替耿寡妇写回信时批评他。她哪能那样做呢。她和耿寡妇的关系越来越近,越来越亲密,耿寡妇把她当女儿一样对待,多次承诺将来一定要让他娶翠花为妻。开始时,她也就一笑而过。她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把心中那份炽热的焰火强压了下去。但是耿寡妇说得多了,那份炽热又被慢慢地升温,那团焰火又被慢慢地拱起。她渐渐地心存希望,坚信他是个孝子,会听母亲的话,她也心无旁骛地等着他。这四年说媒提亲的人踏断了她家的门槛,都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耿如春和梁诗锦一起回来,犹如给她当头一棒。她还是不死心,心存希望。依耿如春的个性,不在寡妇洼干出点名堂,是不会罢休的。她认为梁诗锦是只金凤凰,根本不可能落在寡妇洼,更不要说生活,用不上几天梁诗锦就会溜之大吉。这样她和耿如春不就有了机会。但是她发现梁诗锦真不一般,虽然来自大城市,但是能吃苦耐劳,心灵手巧,最为重要的是,梁诗锦很会讨耿寡妇的欢心——耿寡妇还喜欢她。看来梁诗锦做好了安营扎寨的充分准备。这让翠花彻底乱了阵脚,不知道咋办?她想了想还是征求征求耿寡妇的意见。所以她找耿寡妇一起去赶集。 翠花她绪如风暴中的浪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又如一团乱麻,千头万绪。 这时,童寡妇进来说:“翠花,今年雨水太好,草把洋芋都淹了,明天咱俩锄洋芋地。” “妈,我明天赶趟集。” 童寡妇心里明镜似的,翠花要讨耿寡妇的口话。她对翠花说:“现在牛娃回来要在寡妇洼办厂,还带了个梁诗锦。我明确告诉你,就是没有梁诗锦,我也不会同意你和牛娃的事。” 翠花问为啥? 童寡妇说:“我原来答应你和牛娃处对象,是因为牛娃考上了大学,端上了铁饭碗,将来能带你离开寡妇洼。现在牛娃回来了,你们的事我坚决不同意。你也不要和牛娃妈去赶集。” 翠花没有听童寡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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