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一叹

通天神塔内的那突然出现的声音说了这两个字之后，良久再无动静，整个通天神塔最终还是恢复了死一般的沉默。 虎子抱着昏迷的弥天狐静静的坐在风羽村的村口，他斜靠在村口的大梁旁呼呼大睡，弥天狐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过他之前已经摸了小狐狸的脉搏，心脏跳动的依旧强劲，于是虎子放下心来，盘着腿坐下仰头看着神仙一样的刘道，没多久，深沉的困意袭来，虎子就这样歪着脖子睡着了。 刘道此刻正沉浸在火之力的探索之中，他一直不知道原来火有着这么多的用法，此刻的他就好像池塘之鱼忽然游入大海一般畅快！ 在众多玄奥的法门之中，刘道唯独钟情于心火的研究，只可惜，诸天万法之中对心火的阐述也很少，他只学习了几手更快压缩灵气的方法，至于心火凝聚之后的攻击法门，却是一个都没见。 “心火不能用于伤敌吗？”沉浸在研究法门之中的刘道心里疑惑的想着，但奈何众多法门之中竟无一使用心火伤敌的先例，刘道寻找许久，仍没有答案。无奈之下，刘道只得暂时抛下研习心火的想法，转而修习更多精妙的攻击手法。 刘道在识海内遨游，那些法门全都闪烁着光芒，似乎是在呼唤刘道前来学习掌握。挑花眼的刘道也深知贪多嚼不烂的原则，于是在锁定了其中一种攻击手法之后，将心神全部沉浸其中，而他背后的火焰虚影也开始结印，正是刘道学习的那法门的起手式。 刘道现在学习的法门唤做“千言火种”，以神念为引，以自身灵气为炉，以法门口诀为火，凝结出独特的“火种”，因口诀有千字之多，故名千言。此火种有着诸多妙用，刘道越是学习，越是感叹长生大道上惊才绝艳者数不胜数，竟能创造如此巧夺天工之火！ 刘道才将千言火种的口诀背会，忽然就感觉脑袋有些许眩晕，他顿时心下暗暗吃惊。自从上次天魔附身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识海之广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且在兽潮结束之后，也曾请恩师吴化雨以通神之术搜索自己的识海，得到的答复是无比广阔，吴化雨用尽全身灵气也没能搜索到刘道识海的边界，最终只能无奈的收回术法。 而现在，自己仅仅是修习这千言火种的口诀，竟就莫名感到了一丝眩晕，这眩晕感刘道心里清楚，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导致的。按理说以自己广阔的识海，是不会出现精神力耗空的症状才对。刘道摇摇头，这大道至深，果然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揣摩的。 待他将这口诀牢牢记住之后，刘道心念一动，退出了遨游识海的状态，整个人也从空中盘坐的状态缓缓的落到地面上。 “虎子叔！”刘道一睁眼就看到虎子叔抱着小狐狸歪坐在村口，虎子叔仰着头靠在大梁旁边呼呼大睡，口水都滴到弥天狐的头上了，弥天狐也紧闭着眼睛蜷缩在虎子叔的手掌中，偶尔皱一皱鼻子龇龇牙，似乎是无法忍受这口水的恶臭。 刘道两步走到虎子叔面前，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虎子叔顿时从梦中惊醒，立刻下意识的双臂就呈防御状态。等到看清楚眼前之人是刘道之后才放下手臂。 “火娃子，”虎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到弥天狐的头上也沾着一大团可疑的液体时，顺手也给它擦了擦，擦的弥天狐在睡梦中都龇牙咧嘴。随后虎子开口道：“火娃子！恁完事啦？我滴乖！恁走之后，俺那又来了一个丑人，那个脸，那叫一个丑！” 刘道听的眉头一挑：“还有其他人？” “那可不！”虎子抱着弥天狐，眼见它还在昏睡之中，便抬起头继续对刘道说：“恁丑人丑是丑，也是仙人！不对，妖人！他会妖法！恁是不知道啊，他...” 在虎子叔断断续续和夸张的肢体动作的描述中，刘道总算是知晓了前因后果，他顿时感到一丝愧疚与后怕，自己当初以为就只有四个敌人，没想到他们的首领留在后面，还好当时有弥天狐在场，若非它拼力爆发，现在自己恐怕只能看到虎子叔的尸体了。 想到这，刘道看弥天狐的眼神愈发柔和，于是过去抱起弥天狐就准备亲上一口，可刚抱起来一股恶臭就从昏睡的小狐狸头上传出。 “呕...”刘道一时不察猛吸了一大口臭气，差点给他干呕出来，随即对虎子叔怒目圆睁道：“虎子叔！你是不是好多天没刷牙了！” 虎子也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急赤白脸的说道：“刷...刷了！怎么没刷！”随后虎子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那柳条刷牙俺用不习惯，没啥劲道。俺还是喜欢用雪兔皮蘸盐巴刷，那叫一个软和！” “雪兔皮很臭啊！” 在这吵闹之中，刘道和虎子二人又踏上了路途，不过这一次，多了一只还在昏睡中的小狐狸。 二人本来打算直接回村，但刘道已经知晓了兽潮的始作俑者，再加上风羽村这样的大村都被尽数屠灭，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方圆数百里可能不会还有活人存在的村子了。 虎子明显被他的话明显吓了一跳，声音都略带颤抖的问：“啥...啥叫不会有活人存在的村子了？” 刘道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向虎子叔询问下一个村子应该怎么走，虎子叔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刘道：“大宁村在这头，大概百十里地，巨木村往那头，也有百十里地。” 刘道思索了一下，又细细询问了是否有别的岔路，等他将去往大宁村和巨木村的道路都清楚之后，刘道对虎子叔说道：“俺要去这俩村看看，虎子叔，恁先带小狐狸回去，俺看完了就回村里。” 虎子张嘴刚要反对，他下意识的还是认为这么小个娃一个人去那么远的村子不安全，但又一想到现在火娃子毕竟是仙人，不是肉体凡胎了，碰上个什么事自保肯定是够的。于是虎子深深的看了一眼火娃子，没再言语默默的点了点头，抱着昏睡的弥天狐向山神村的方向走去。 刘道看着虎子叔，直到他的背影在远处拐角的路上彻底消失，他才缓缓的呼唤着天地之间的火灵气，随后，他像一颗攻城石块一样迅速的贴着地面向大宁村的方向飞去。 刘道全力赶路之下，百十里地的路程只用了三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也悄无声息的爬上了树梢。一轮残月照耀着清秀的孩童在林野间急速飞行。 等刘道赶到大宁村的时候，果然和他心中所预料的一样，整个大宁村早已是尸横遍野。野狗和食腐鸟正在村里三三两两的啃食着村民的尸体，村口的几只野狗对刘道的突然到来龇牙咧嘴，似乎是要把他赶出这片地盘，整个村子里面安静的让人害怕。 刘道心念一动，几束细小的火箭就凭空而现，对着面前的几只野狗和食腐鸟们呼啸而去。 随后刘道迈步进入村里，他头顶着一颗正在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作为照明，自己就像是一个放大了数万倍的兽油灯一般，远处躲在阴暗拐角的食腐鸟们顿时被惊的四散飞起。 刘道就这样顶着火球走进了村里，一栋又一栋染血的石屋被照亮，村民和野兽的尸体遍布整个村落。刘道又想起他在幻中世界所见到的场景，那狰狞的面孔，嘶吼的喊杀声，兽群的嚎叫，撕扯血肉时发出的声音，獠牙与骨头啃咬时的摩擦声。刘道站在村子中央，他似乎在见证着村民们的死亡。 两行清泪从刘道的脸上滑落，明明安静的村子，他的耳边却充斥着各种以命搏杀的声音。这让他万分痛苦。 “我没办法让你们都入土为安。”刘道低声诉说着：“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替你们复仇！” 此时村里刮起一阵冷风，那呜咽的声音似乎是枉死的村民在山呼着复仇！ “复仇！”刘道止住了眼泪，双眼通红的看向远方。随后他在这尸山血海中盘腿坐了下来，他感受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死魂们的哭嚎，心中愈发坚定势必要除掉整个鬼面人组织！ 而他的心中所想似乎得到了回应，不知为何他在此处修习千言火种的进度愈发加快，甚至毫无阻碍。 在刘道看不见的空间中，死魂们以一种奇特灵异的方式争先恐后的涌进刘道的识海里，哪怕顷刻间就化成一团飞灰也义无反顾，只为了自己的这团飞灰能成为刘道顺利修习的垫脚石，他们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幼小的刘道身上，哪怕自己神形俱灭也心甘情愿。 三天后。 刘道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山神村，此时木宽老爹正在村门口焦急的向外张望，直到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小小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时候，他才欣喜的飞奔而来。 “恁个死娃子！就知道乱跑！”木宽老爹呼哧带喘的跑到刘道面前，扬起的手重重抬起，却又在最后轻轻地落下，拍在了刘道的肩膀上。 “老爹！”刘道眼眶一红，扑进老爹的怀里。 这几天的时间说来很短，但是刘道的心境却经历了剧烈的起伏波动，他这几天看到的死人尸体，动物残肢比他过去十年加起来看到的都多。再加上和弥天狐斗智斗勇，踏入幻中世界，收服小狐狸，以一敌四逃脱追击，以火焰真身将敌人尽数斩杀，最后在大宁村和巨木村看见整个村子都被尽皆屠灭，他与那些枉死的灵魂们冥冥之中达成了一致，背负着他们复仇的沉重遗愿。 现在，他终于看见了老爹，他终于能扑进老爹的怀抱里尽情享受这一份受保护的温暖，这个时候，他不再是杀伐果断天生灵火的刘道，而是老爹看着长大普普通通的火娃子。 木宽老爹也知道刘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毕竟带着弥天狐先回来的虎子已经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村里众人。老爹心疼的拍着刘道的后背，低声安慰着：“没事，没事了，回来就好啊，火娃子，回来就好。” 老爹抱着眼泪汪汪的刘道回到了村里，没多久，胡三哥和大力二人也从村外回来了。他们自从上次回到村里之后，将狩猎来的肉食和毛皮分发给了上了年纪的老人以及没能力狩猎的孤儿寡母们。但是听闻村长吴化雨一直未归，再加上死寒的冬天就快到来了，猎鹿团暂时取消了剩余的狩猎计划。 这三天的时间里，猎鹿团众人纷纷在虎子的带领下前往风羽村的窖藏室将储存的物资带回，而当众人看到风羽村那凄惨的下场时，每个人都惊恐的打了些寒颤。 毕竟人多力量大，随着猎鹿团众人的加入，这三天的时间已经将风羽村窖藏室的物资搬空了一个小角，而这些物资足够山神村的所有人富足的捱过这个冬天。在解决了最大的生存问题之后，村长的迟迟未归再次让众人陷入不安的情绪。为了寻回村长，胡三哥将猎鹿团的众人全部撒出去，两两一组大范围的搜寻村长的踪迹，自己也和猎鹿团中眼神最好的大力一起外出搜寻。 可今天一天搜索下来，猎鹿团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收获，村长吴化雨好像被这片辽阔但无情的山林吞噬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当猎鹿团外出搜寻的所有人都回到村里之后，互相告知之下，村民们不安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无奈，胡三哥和木宽一商量，决定撞响负山钟，召集所有的村民。 很快，村民们就集中在了村长的石屋外，而站在石椅上的则是胡三哥和木宽，胡三哥看着面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村民们咳嗽了两声，待没了那些嘈杂的声音之后，他说道：“村长走之前，给俺说过！” 眼见着所有人都看着他，胡三哥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村长说过！他这次去，是为了找人狼巢穴！”听到人狼巢穴几个字，村民们又是一阵骚动，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初那恐怖的人狼率领兽潮围村的场景，不过骚动很快平静下来，因为胡三哥接着喊道：“要是找到了，想那巢穴能让人狼修行这么多年，让村长在里面度过一个冬天应该不是事！”胡三哥顿了一顿接着继续喊：“莫要忘了！村长是仙人！” 这最后一句话算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村民们听完纷纷点头，他们都知道村长是仙人的事情，只是村长久久不归，他们心里担心害怕而已，即是害怕兽潮再一次来临，也是害怕村里失去一个仙人的庇护。 在胡三哥慷慨激昂的演讲之下，村民们不安的情绪总算是被压制了下来，在他们三三两两退去之后，胡三哥带着大力石二走进了村长的石屋，而石屋之中，木宽和刘道已经坐在了那里。 “村长会不会...”按捺不住的大力就要把心里话说出来，胡三哥一个眼神过去，大力抬头瞅了一眼就乖乖的闭了嘴。而石二只是失魂落魄的站在旁边，他自从知道了风羽村被屠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彻底萎靡了，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而猎鹿团去风羽村搬运物资时，他才缓过神来，跟在队伍里却没去窖藏室，而是朝着九妹的屋子飞奔而去。没多久，在窖藏室忙碌的众人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石二撕心裂肺的嘶吼和哭声。 亲手安葬了被野兽啃咬成数截的九妹之后，石二就一蹶不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胡三哥是看在眼里但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将他带在身边，防止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师傅不会出事的！”刘道闷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又重复了一句：“师傅不会出事的！” 木宽微微叹息了一声，目光却透过石屋飘向远方，刘道还小，他不知道死寒天的威力也正常。可他们谁不是在这苦寒之地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人，这死寒天就是一道天堑，一道天罚。每年开春，死在死寒天里的野兽不计其数，即使它们准备了足够多的过冬食物，即使它们刨了足够深的过冬巢穴。 “那老小子是仙人，”木宽缓缓的开口道：“仙人和我们这些肉体凡胎毕竟不同。” 胡三哥没有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仙人真的和我们这些肉体凡胎不同吗？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