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等人，也都一眨不眨的打量着刘循，看了一会，贾诩低声道：“此子外柔内刚，看似相貌平和，实则内藏狠厉，绝非池中之物。”
贾诩七十了，人生起起落落，经历了太多，先后追随过董卓、张绣、曹操，阅人无数。
单单从面相来看，他就觉得刘循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
刘循笑着，冲曹操拱了拱手，“曹公，不远千里而来，我可一直都想来见你一面，今日你我总算是见到了。”
曹操用鼻子哼了一声，沉声道：“说吧，你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多亏曹公在天子面前美言，加封我做了辅汉将军，一直都想当面表示一下谢意，此番略备薄礼，还望曹公笑纳！”
刘循冲身后一摆手，王平催马向前，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城门附近，曹操发现，他们还抬着两具尸体。
尸体很快，就被放在了地上。
王平冲上面喊话：“我家主公仁义，这是曹彰和夏侯渊的尸体，还给你们了！”
随即，王平又退了回去。
曹操俯低了身子，手扶垛口，仔细观瞧，果然，是夏侯渊和曹彰的尸体，虽然曹彰的脑袋被砍了下来，但是身形还有装束和离开时一模一样，脑袋已经被提前送了回来，这下正好完璧归赵了。
刘循笑了笑，“曹公，怎么样，够意思吧？”
曹操脸色铁青，阴沉着，久久一言不发。
想要开城把尸体抢回来，又担心刘循会趁机攻打阳平关。
刘循却笑了，“曹公，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再后退一些。”
刘循知道，曹操生性多疑，便主动退后了数百米。
曹操急忙让人打开城门，把尸体搬了回去，随即，城门再次关闭。
尽管尸体回来了，但曹操却怒气未消，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得力的臂膀，夏侯渊和曹彰的死，昨夜曹操刚刚在无人的时候痛哭了一场。
此时此刻，望着他们的尸体，怒火夹杂着滔天的恨意，一股脑全都涌上心头。
曹操咬牙盯着重新靠近的刘循，整个人几乎要爆发。
“怎么？曹公，这么厚的一份礼物，连个谢字都没有吗？”刘循语带调侃。
夏侯惇怒吼道：“黄牙孺子，我非杀了你不可。”
见夏侯惇左眼带着黑色眼罩，刘循一抱拳，“这位想必就是夏侯元让将军吧，想要杀我？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你们还是好好想一想，该怎么离开阳平关吧。”
“曹公，冒昧的问一句，阳平关的粮草，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十天？还是半月？又或者一个月？”
刘循故意提高了嗓门。
粮草问题，是曹操的禁忌，就算粮草不多了，曹操也不希望下面的将士们知道。
因为阳平关困了六七万将士，一旦大家知道粮草快没有了，军心必然哗变。
就算是手足兄弟，患难鸳鸯，当食物不够的时候，也会离心离德，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是这些征召来的将士了。
在疫情严重的时候，有一个真实的故事，冰箱里有些水饺，丈夫骗妻子出去拿快递，等妻子回到家，水饺已经被丈夫一个不剩的吃光了。
还有一件事情，家里只剩下两包方便面，丈夫泡了一包半，剩下的半包给了女儿，最后是女儿不忍心，把半包面和母亲一起分着吃。
人一旦身处危难面临绝境的时候，人性自私的一面，就会释放，就会爆发。
曹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问题，显然他没法回答刘循。
阳平关对面杀声震天，战事依然打的非常焦灼，曹操已经给许褚这些人下了死命令，必须把路打通，把魏延这些人赶走。
“哈哈哈！”
刘循仰天一阵大笑，“曹公，看来今日你不太好客啊，也罢，那我就不叨扰了，祝你此番汉中旅途愉快！”
“走，回南郑！”
刘循没有任何停留，拨马掉头，带着部下一阵风似的回去了。
曹操站在城墙上，一拳头用力的砸在了城墙上，咬牙道：“刘循小儿，欺我太甚！”
堂堂魏公，号令天下，何曾被人当众如此羞辱。
可是，等冷静下来，曹操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先离开，把程昱单独留了下来。
“仲德，阳平关的粮草，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主公，最多还能支撑二十日。”
“二十日？”
曹操嘴角都在颤抖，苍老的身躯也止不住有些摇晃，幸好旁边就是城墙，他把身子靠在了墙上才没有太失态。
“主公，不知你发现了没有？”
“何事？”
“阳平关的西面，益州兵坚守死战，跟我们寸土必争，互不相让，可是阳平关的东面，也就是通往褒斜道的这一侧，刘循却并没有派人来围堵。”
曹操恍然一惊，“这？果然如此，陈仓道被益州兵切断了，我军猛攻了三日，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可是另一侧，看上去，确是一片坦途啊。”
曹操虽然是第一次来汉中，但是来之前，也简单的了解过，进出汉中，有好几条山道。
从关中走陈仓道，最稳妥，最方便。从陇右走的话是祁山道，两条路在下辩会交汇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
子午道和傥骆道，相对来说，要比褒斜道更加难走。
何况，距离阳平关最近的路，要么走西面的陈仓道，要么走东面的褒斜道。
曹操拼死拼活的在西面和益州兵激战，东面却空空如也，一片坦途，并没有敌人挡路，曹操也不由得有些动心。
“难道刘循在阳平关东面，没有任何的防备吗？他就认定了我们回去只走陈仓道这一条路吗？”曹操狐疑的瞪大眼睛说道。
程昱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叹声道：“刘循毕竟刚刚才占据南郑，现在汉中大部分城池，还不是他说了算，上庸、西城、房龄这些地方，都不归他所有，或许他疏忽了褒斜道，没想到，我们会走这一条路。”
当然，程昱也仅仅只是猜测。
“要不然，我们派人打探一下虚实？”
曹操稍作沉吟，回头看了看阳平关西面，战场就在不远处，地动山摇，杀声震天，显然，稍一对比，褒斜道更充满诱惑。
一边有人挡路，一边没人挡路，别说曹操，换了另外一个人，也会动心的。
如果东面刘循没有派兵把守的话，曹操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回到长安了，何必要在西面和魏延这些人拼命呢？
别说刘循没有伏兵，就算真有，曹操也想试一试。
换了谁，都会做出这个选择。
西面有五万益州兵，根本过不去，很难把路打通，而东面，至少目前看来，很安全，就算刘循会出兵阻截，曹操也认为，压力不会比西面大。
“马上派人打探。”
曹操把曹休找来，让他趁夜换了便装，去褒斜道打探。
曹休行事谨慎，心思细腻，很快便顺利返回，“主公，已经打探清楚了，褒斜道的入口只有几十个汉中兵把守，旗号打的还是张鲁的旗号，刘循并有派大军驻守。”
曹操点了点头，“看来刘循并没有引起重视，连守军都没有替换成自己的。”
曹操急忙把贾诩、程昱等人召集在一起，先把情况说了一遍。
“诸位，陈仓道连续数日猛攻，依然僵持不下，道路难以通行，而褒斜道刘循却有所疏忽，孤想从褒斜道退兵，你们觉得是否可行？”
贾诩说道：“主公，不管我们走哪一条路，都不能再分兵了，必须集中力量，一鼓作气，哪怕有伏兵，也要一股气闯过去，不然的话，再继续分兵，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一开始刚来汉中的时候，曹操完全占据主动，兵多将广，优势明显。
可是现在，兵力已经和刘循持平了，贾诩的担心非常有道理，再分兵，曹操就危险了。
程昱摇了摇头，持反对意见，“褒斜道看似安全，是不是刘循故布疑阵，我们并不知晓，不能把兵力都压上，必须保持谨慎，可先派一小部分人过去，如果安全，我们再大军出动。”
就连很少发言的司马懿，也站了出来，“程公，若是刘循本来没有戒备，我们先头派的人顺利通过了，但恰恰引起了刘循的戒备，把我们的路给切断了，如此一来，我们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杨修也不赞成分兵。
有的支持分兵，有的不支持分兵，僵持不下，双方互不相让。
这关系到众人的生死存亡，所以大家都立场鲜明，很难轻易被对方说服。
曹操也颇感为难，他叹了一声，“即便我们不分兵，难道就这么把阳平关放弃吗？”
程昱摇了摇头，“阳平关必须留人断后，一旦我们归路受阻，还可以撤回来。”
众人各执一词，曹操也迟迟拿不定主意，刘循给他出的难题，实在太难选了。
是走西面，还是走东面？
如果走东面，那么这几天西面的猛攻，死伤了那么多人，不就是白折腾了吗？
可是西面不好走啊，路很难打通。
走东面，前途未知，刘循有没有伏兵，曹操心里也没底。
再说了，究竟是派一部分人走东面的褒斜道，还是一下子把人全都压上呢？
“嗯？”
就在曹操感到为难，不能轻易下定决心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响起了不一样的喊声。
是从阳平关的西面传来的，之前只是喊杀声，但是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
“他们在喊什么？”曹操感到纳闷，再一次上了城墙，这一下，听清楚了。
原来是西面的益州兵，正在山呼海啸一般的高喊，“曹军断粮了，曹军断粮了！”
曹操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咬牙切齿的骂道：“好狠毒的手段！”
这个主意出自郑度之手，他此时正站在山坡上指挥战斗，经过观察，郑度发现人太多，大部分将士都挤在后面，与其让他们乱喊乱叫，不如喊点有用的。
反正曹军的粮道已经断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曹兵，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在郑度的指挥下，益州兵现在，全都高喊曹军断粮了。
益州兵越喊越兴奋，斗志高涨，挥舞着兵刃，嗷嗷直叫，不停的向前冲杀。
而曹兵这一边，却显然受到了影响，尽管许褚这些武将都很拼命，但是底层的士兵，却并没有太根深蒂固的忠心，他们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好好的活下去。
断粮了！那就等于告诉他们，快完蛋了，就算不打，没了粮食也得被饿死。
益州兵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动山谷，响彻四方，就连待在阳平关的曹军，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把路往前推进了上百米，今天，愣是被魏延带人给夺了回去。
益州兵重新占据主动，每次战斗结束之后，郑度都指挥大家马上替换。
让后面还没有参战的人赶紧补充上来，好让前面的退下来歇一歇。
前面的一直在前面，那显得也太不公平了，好像非得让他们都死绝了似的。
郑度做事很公平，对自己的部将也比较爱惜，退下来的人，该救治的救治，该歇息的歇息，为了鼓舞士气，他一直坚守在前线，冒死和大家在一起。
郑度的表现，一直以来，刘循都是最放心的。
别看他是一个瘦弱的文人，论能力，论忠心，论胆量，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曹操终究是上了年纪，不再像年轻时那么有魄力。
官渡之战，尽管是粮食快耗尽了，他依然敢和袁绍拼命，没有退兵。
北征乌桓的时候，山道险绝，几乎连路都没有，可谓九死一生，曹操也敢豪赌。
硬是凿山开路，靠着不放弃的斗志，灭了乌桓踏顿。
可是这一次，曹操不敢豪赌，不敢梭哈，让他把兵力全都压在褒斜道，他真的放心不下。
曹操让曹休带了一万人，先行开路，一旦道路通畅，他再率领大队人马出发。
给曹洪留一万人留守阳平关。
为了稳定军心，曹操当众训话，“大家不要被敌人误导，我们的粮食还有很多，能支撑很久，大家今天敞开肚皮吃，谁要是敢克扣军粮，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