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韩阳此次回宗极为低调,并未提前传讯通知任何人,因此一路行来,并未惊动宗门上下。
刚踏入宗门,他就习惯性展开神识,悄然感知着宗内这一年来的变化。
如今的白云宗一派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景象。
彩云虹桥之上修士往来不绝,灵舟与灵鹤穿梭于云间航道。
然而,韩阳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在他的元婴神识细致入微的感知下,看似平和的宗门表象之下,却潜藏着不少异样。
“宗内各处……暗藏的其他宗门探子气息,倒是比去年又多了几分。”
他目光扫过几处看似寻常的角落,心中了然。
“也是被渗透得够深的。”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树大招风,白云宗如今有了复兴迹象,自然会引来各方关注,安插眼线实属常态。
只要不触及核心,暂时倒也无须大动干戈。
就在他准备收回神识,先去拜见师尊时,翠微峰方向,一缕极其隐晦却又不寻常的气息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哦?翠微峰……”
韩阳心念微动,神识如无形的触角,悄然凝聚,向那座不起眼的山峰探去。
轻易穿透那几层看似粗浅,实则内藏玄机的隐匿阵法后,木屋内的景象与气息清晰映入他的感知。
“是他?”
韩阳略感意外。
屋内那位身着粗布短褂,宛如老农的筑基修士,他有些印象。
似乎在多年前的宗门筑基大比以及后来的结丹大典上,都曾远远见过几面,是宗门内一位颇为低调,据说常年照料特殊灵植的老弟子。
但此刻,在韩阳远超同阶的神识洞察下,此人身上的不对劲之处暴露无遗。
其气息波动极为古怪,看似筑基期修为内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凝练感,与他曾经感受过的丹吾道君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似是而非。
“这绝非筑基修士所能拥有……甚至不是寻常元婴修士可比。”
“是元婴巅峰层次的神魂底蕴……”
“不似真人血肉之躯……倒像是一具精心炼制,承载了强大神念的分身?”
韩阳心中猜测。
对方身上气息……与他白云宗至高传承《太清云笈经》所修出的太清法力有七八分相似!
“不对……《太清云笈经》乃宗门化神秘传,唯有历代真传弟子与宗门高层方可接触。”
韩阳神识凝聚,仔细辨析,心中震动更甚。
“并非完全一样,比宗门现存《太清云笈经》所记载的,还要接近这门功法的原始真意,甚至可能是其更完整的形态!”
这太不正常了!
一个看似仅有筑基修为的老弟子,体内竟潜藏着堪比元婴巅峰修士的神魂强度?
而且这功法本源,与他白云宗的化神传承同源,甚至可能更为高阶?
此人就这般悄无声息待在宗门内,这么多年都未曾被发现?
若非韩阳如今神识已到元婴后期,且对《太清云笈经》感知远超常人,恐怕也难以察觉这重重伪装下的惊人真相。
“我白云宗内,一直藏着这样一位元婴巅峰修士?”
韩阳神色凝重,目光遥遥投向翠微峰方向,心中诸般念头飞转。
此人是敌是友?
若是敌人,一位元婴巅峰的大修士潜伏宗内多年,其所图必然骇人,对如今正处于复兴关键期的白云宗而言,不啻于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若是友非敌,甚至可能是宗门某位早已被认为陨落或失踪的隐世前辈,那为何要如此隐匿行迹,连宗门历代高层都未曾知晓?其中又隐藏着何等隐秘?
此事扑朔迷离,关系重大,韩阳深知绝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慎之又慎。
韩阳并未选择直接现身。
只是将自身神识悄然收敛大部分,通过神识传音,直接穿透虚空与阵法阻隔,直接在那位“老农”修士的心神深处响起:
“你是谁?”
而翠微峰木屋内。
那名唤作齐恒的老修士,在最初的惊骇之后,也已经冷静下来。
他迅速判断,对方神识虽强,但也不过元婴后期,但似乎并未第一时间采取攻击或禁锢手段,更像是突然发现异常后的试探性询问。
这意味着对方很可能并未掌握他的全部底细,至少不清楚他真正的来历与目的。
只见齐恒浑身一震,面上带着愕然。
“谁……谁在说话?”
这反应,正是一个长期隐居的老修士突遭未知强者神识传音时应有的表现,惟妙惟肖。
然而,韩阳并未被这表象迷惑。
他的神识传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
“道友,不必在我面前表演了。元婴巅峰层次的神魂波动,在此界绝不会籍籍无名。并且你身上,有我白云宗传承功法的气息。”
“我观道友,似乎并非本尊在此,更像是一具精心炼制的分身或神念载体。你,到底是谁?”
若非此次东域之行,韩阳亲眼见过、甚至近距离感受过化神道君以神念附着于特殊载体所形成的分身之玄妙,恐怕一时间也难以如此肯定做出判断。
对方的状态,与那等存在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似乎更加古老,且受限于这具躯壳与某种未知原因,力量流逝严重。
短暂的沉默。
木屋内的齐恒脸上那副茫然惊愕的神情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那双眼眸中透出的神采,与他苍老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
还是被发现了吗?
他并未直接回答韩阳的问题,反向询问道:
“阁下又是何方神圣?元婴修为,神识却颇为不凡……白云宗内,老夫可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
“我是白云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
这个名号,以及对方那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老修士明显一愣。
这四个字似乎触动了他尘封已久的某些记忆,一个极其遥远,却又无比重要的身影在他模糊的意念中一闪而过。
他沉默了片刻,心情有些复杂。
“是他回来了,这突破速度,当真是惊世骇俗,短短时日就到了元婴后期了吗?”
“宗门能有你这样的后辈,实乃宗门之幸,气运未绝啊。”
感慨过后,他的语气陡然一转。
“不过小子,论起辈分来……你恐怕还得叫老夫一声,祖师!”
祖师?!
韩阳一愣。
这个称谓在白云宗可不是能乱用的!
按照宗门古制,唯有修为达到元婴后期及以上,且对宗门有卓绝贡献者,方可被尊称为“祖师”。
一代祖师化神初期,二代祖师元婴巅峰,三代祖师元婴后期……再往后,随着宗门逐渐式微,迁离东域核心,流落至吴越之地,再无人达到此等境界与功绩。
如今宗内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元婴中期,早已无人敢、也无人配得上祖师之称。
“道友怕不是在说笑。”
“我白云宗诸位祖师,皆是两万年前的前辈。万年光阴流逝,纵是化神修士,若无特殊际遇,也难抵岁月消磨,早该坐化于天地之间。”
“你究竟是何人,敢以此名号自居?”
“老夫道号,云尘子。”
齐恒,或者说云尘子,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云尘?
韩阳突然觉得这个名号有些耳熟。
他迅速在记忆中搜寻。
是了,白云宗历代祖师中,确有一位道号“云尘”的先辈。
修为已至元婴巅峰,却在两万多年前某次大劫中神秘失踪,宗门魂灯殿内其本命魂灯却未曾熄灭,反而一直幽幽燃烧,至今未散。
此事曾是宗门一桩悬案,典籍记载语焉不详,只猜测其可能未陨落,甚至……已突破化神?
“云尘祖师……”
“据宗门典籍所载,二代祖师云尘子于两万年前东域魔界入侵,域外通道开启之后,此后便不知所踪,唯魂灯长明。难道……”
“不错。”
“果然还是被你这小辈看破了……”
云尘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继续说道:
“你说的没错。当初东域魔界入侵,域外通道骤然洞开,老夫本体亲自踏入通道深处……被一尊地魔巅峰偷袭,一番激战周旋后,老夫本体不慎迷失于那魔界深处,至今未能寻得归途。”
“确切来说,老夫是他,却也不是他。”
“你所见的,只是当年离去之前,为防不测,老夫特意斩出的一道神魂分身,作为最后的守护后手,留于宗门之内。”
“此身承载了部分神魂本源与记忆,职责就是暗中守护宗门传承,非到宗门存亡之际,不得显现。”
“没想到,老夫以此等状态隐匿于宗门最不起眼之处,悄然守望两万余载,连历代宗主,太上长老都未曾察觉端倪……今日被你这位新晋的后辈太上,一眼看破。当真是后生可畏,天命难测啊。”
韩阳:……
他今日刚返回宗门,本只是习惯性以神识扫视,探查宗内一年来的大致变化,以防有变。
谁曾想,这一扫之下,把宗门失踪两万余年的二代祖师之分身,给扫了出来。
合着宗门里,一直藏着这样一尊后手。
这感觉,颇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