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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1981:从北大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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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编辑部来了个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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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清晨。 天光刚亮透,空气里还带着点昨儿夜的凉气儿。 秦朝阳推着那辆二八大杠,吱呀吱呀地来到了杂志社。 停好车,慢悠悠地蹬着台阶,往那栋红砖砌成的老办公楼里走。 也甭怪他动作慢,秦朝阳是1916年生人,搁现在已然是六十有五的老爷子了。 要不是这几年国家百废待兴,缺他们这些老家伙撑场面,他早该在家提笼遛鸟,享清福喽。 一路上,碰见年轻编辑都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 “秦主编早!” “您老来了。” 他都一一颔首回应。 等拿钥匙捅开那间挂着“主编”牌子的办公室门,老练的他本能地就觉着不对味儿。 他没急着往里迈,先站在门口,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把屋里上上下下扫了一圈。 嗯,文件柜、书橱都原样没动…… 这才踱步到窗户边上,背着手,眯缝起老眼仔细打量。 昨晚走时,关紧的两扇窗户大开,风嗖嗖的往里冒。 窗台边上,一个清晰的大泥脚印子,明晃晃地印在那儿,尺寸不小,看来是个生手干的,连痕迹都不知道处理一下。 嘿,这可真是新鲜他妈给新鲜开门,新鲜到家了! 我们这破杂志社,要钱没钱,要密没密,哪路的毛贼会摸到这儿来打秋风? 偷稿纸还是偷墨水儿啊? 秦朝阳心里嘀咕,面上却不动声色。 又像老猫巡视地盘似的,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抽屉、柜门都纹丝未动,最后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上。 那儿凭空多出了一大摞文稿。 嘿!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放下手里的旧公文包,拿起桌上的老式摇把电话,嘎吱嘎吱摇了几下,要通了门卫室。 “喂,门卫吗?我秦朝阳。昨晚谁值的夜?是老黄吗?……嗯,还没交班是吧?让他接电话。” 电话那头,黄大爷一听是主编亲自召见,声儿都高了八度,连声答应: “哎呦!秦主编!是我,老黄!在呢在呢!您稍等,我麻溜儿就上去!” 挂了电话,秦朝阳这才不慌不忙地拿起那沓“不速之稿”。 他没先看正文,习惯性地翻到最后页,瞧见落款处写着“大耳胡同张东健”几个带着股劲儿的字,心里有了点谱。 行,小贼还留了名号。 这才饶有兴致地从开头看起,心里琢磨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要会会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梁上君子”。 门卫室那头,黄大爷撂下电话,心里那叫一个美,跟三伏天喝了碗冰镇酸梅汤似的,甭提多舒坦了。 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老黄也有被主编亲自召见的一天? 这可是长了老脸了! 他心里乐开了花,故意把门房那破木门开关得“咣当”直响,弄出老大动静。 有那刚来换班的年轻保卫瞧见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儿,一时没忍住,开口问道: “黄师傅,嘛事儿啊这是?瞧给您乐的。” 已经一只脚踏出门房的黄大爷,闻言又把脚收了回来,故意拿捏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腔调: “咳,没啥大事儿。就是秦主编,非让我上去一趟,说有点事儿。” 问话的那位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嘚,多余问这一句,让这老小子逮着机会装上了不是? 他酸溜溜地追问:“主编找您……能有什么事儿啊?” 黄大爷下巴微抬,用眼角余光扫了对方一眼,慢悠悠地说: “谁知道呢?领导的心思,咱哪能乱猜?说不得……是有什么重要工作要安排吧……” 说完,不再理会对方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得意洋洋地朝着办公楼晃悠过去。 留下那问话的伙计在原地干瞪眼,暗自啐了一口:呸!美得你!说不定是让你上去挨剋呢! 跟秦朝阳那老胳膊老腿不一样,黄大爷虽说也五十好几了,但身子骨硬朗,三步并作两步就蹿上了二楼,来到主编办公室门口。 他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抬手“叩叩”敲了两下门。 等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进来”,这才推门而入,脸上堆起恭敬的笑: “秦主编,您找我?” “唉,老黄来了?” 秦朝阳从稿纸上抬起眼,瞅了他一眼,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旧沙发,“你先坐,等我一会儿,手头这点东西马上看完。” “哎,好嘞,您忙您的,不着急。” 黄大爷嘴上应着,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那软和的沙发上。 可这一等,就耗上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秦朝阳翻动稿纸的沙沙声,和墙上老挂钟不紧不慢的“滴答”声。 那沙发太舒服,再加上他昨儿值了白班,晚上又好心替一个家里有急事的同事顶了夜,算起来连续干了二十四个钟头,实在是顶不住了。 坐着坐着,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竟不由自主地歪在沙发扶手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嘿!这位爷也是心大,在主编办公室里愣是能眯瞪着了! 秦朝阳正看到关键处,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噜声打断,抬眼一瞧,讶然失笑,摇了摇头。 这人呐,当保卫,警觉性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他心里不自觉地对黄大爷的工作素质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这要是让黄大爷知道得了这评价,非得一头撞死在这软和沙发上不可! 办公桌上,秦朝阳翻到了最后一页,眉头不由自主的拧成一个疙瘩。 这稿子,路数有点儿邪性,透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 你说它是戏说历史吧,它考据得还挺扎实; 你说它是正经历史小说吧,那字里行间又带着股子借古讽今的机锋,捎带手还把改革文学那点意思给揉进去了。 写的正是明朝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力排众议、推行改革的那段旧事。 文笔是老辣,跟浸淫此道几十年的老手似的,读起来一环扣一环,趣味横生,让人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跟着那几百年前的人物命运揪心。 虽说眼下只有个上卷,可后面附了份详详细细的大纲,脉络清晰,格局宏大,明摆着是奔着一部扛鼎的长篇巨著去的。 秦朝阳嘬了嘬牙花子,感觉后槽牙有点儿隐隐作痛。 他放下稿纸,揉了揉发涩的眼角。 文章是真好文章,有筋骨,有血肉,有魂儿。 可这内容……他心里头直打鼓,有点不敢往下细琢磨。 那里面借着张居正改革遇到的层层阻力、新旧观念的碰撞、既得利益者的反扑,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地方可不少。 细细一品,都能跟眼下这改开初期社会上的种种现象、各种争论对上号! 啧啧,写这东西的小贼,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货色! 这稿子发还是不发,他自己个儿有点拎不清,不敢独断,得请社里头几位经验更老道的老伙计们一起掌掌眼,拿个主意。 心里头定了章程,秦朝阳刚想把稿子归置好,起身去前楼《人民文学》编辑部找老伙计们商量。 一抬眼,就瞅见歪在沙发上鼾声渐起的黄大爷。 他不由得好气又好笑,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咳!嗯——咳!” 黄大爷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迷迷瞪瞪四下张望,这才想起自己还在主编办公室里。 顿时臊得老脸一红,心里头暗暗叫苦,赶紧站起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主……主编,您瞧我这事儿办的……我这……昨晚替人顶班,实在是……” 秦朝阳大度地摆摆手,没让他继续解释下去: “行了行了,没事,能理解,人又不是铁打的。我就是问问,昨晚社里……没出什么特殊情况吧?” 黄大爷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地把胸脯拍得山响: “那肯定没事啊!主编您放心,有我老黄在,一只不相干的苍蝇都甭想飞进咱这大院儿!” 秦朝阳听得心里直皱眉头,好嘛,苍蝇是没飞进来,大活人连带这么厚一沓稿子都直接杵我办公桌上了! 你这保卫工作干得可真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啊!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不露分毫,顺着话头说: “成,我就是临时想起来,关心问问。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熬了一宿了,不容易。” “唉,唉,谢谢主编体谅……” 黄大爷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闹了半天就叫上来问这个? 他讪讪地笑了两声,试探着问:“那……主编,没别的事儿,我……我就先去了?” “嗯,去吧,好好歇着。”秦朝阳点了点头。 等黄大爷带着满肚子疑惑,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秦朝阳这才重新拿起那份文稿,准备出门。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黄大爷直接去联系派出所。 甭管你投稿的心多迫切,文章写得多好,可你这路子走得不对! 哪有深更半夜翻墙入室、把稿子往主编桌上一撂就算完事的? 可这稿子,他越是往下看,心里头那股子惜才爱才的心思就越是压不住。 这文章写得是真叫一个好,人物活灵活现,情节跌宕起伏,对改革的思考更是鞭辟入里,让他这个老编辑都看得心潮澎湃。 再加上稿子最后附的那封言辞恳切、甚至带着点儿孤注一掷意味的信件,把家里的困境、救兄的急切、以及对文学的一片赤诚都摊开了说。 最终,让他改变了主意。 算了,秦朝阳心里头叹了口气,跟自个儿妥协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看在这是块难得的好材料的份上,就……就给这小贼一次机会吧。 想到这儿,他自己都觉着有点儿荒唐,忍不住摇头失笑。 干了半辈子编辑,经手稿件无数,这种“飞檐走壁”式投稿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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