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历一百二十三年，一个普通的周二下午。
云渺儿正在议长办公室里批阅文件。说是文件，其实是一堆悬浮的光屏，上面滚动着联邦各星域的数据报告：经济指数、资源流量、新生人口、道则共鸣度……自从姬北辰把万灵纪元的数据处理技术移植过来后，行政效率提升了至少三百倍。
但她还是忙。
因为星穹联邦现在太大了。覆盖洪荒百分之七十区域，包含三千多个种族，每天产生的事务量能堆成一座山。
“议长，东海星域申请增加净化塔配额。”秘书的声音从通讯符传来。
“批，按他们贡献值算。”云渺儿头也不抬。
“北俱芦洲巫族和妖族又因为矿脉分配吵架了。”
“丢给审判院，按去年定的《资源分配条例》第七条处理。”
“还有，星穹学院今年的预算……”
“让赵公明自己算，算完直接交我签字。”
处理完最后一份报告，云渺儿揉了揉眉心。一百多年了，她还是不习惯坐办公室。有时候她会怀念当年跟着姬北辰到处跑的日子，虽然危险，但刺激。
现在？现在她是个公务员。
高级公务员。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议政厅建在曾经的太古星辰海中央，现在改名叫“星穹中枢”。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浮空城，看到各族代表匆匆来去的景象，看到远处星港里起降的运输舰。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一切都……有点无聊。
就在这时，警报响了。
不是普通的警报，是最高级别的“星穹全域警报”。这警报自从联邦成立后就没响过，设计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可能永远用不上。
云渺儿瞬间回到办公桌前，调出警报源。
画面显示，警报来自“深空观测阵列”，那是联邦在天庭遗迹基础上扩建的巨型天文设施，负责监控洪荒外围的时空波动。
“什么情况？”她接通观测中心。
观测中心主任是个老学究模样的鹤妖，此刻声音都在抖：“议、议长！我们收到了……信号！”
“什么信号？”
“不知道！不是洪荒任何已知的通讯频率，不是道则波动，甚至……不是这个维度的东西！”
云渺儿皱眉：“说清楚。”
“您自己看吧。”
画面切换，显示出一段极其诡异的数据流。那是由无数非欧几里得几何图形组成的序列，每一帧都在违背视觉常识，看久了会头晕。
“这段信号是从哪里来的？”
“洪荒外围，距离大约……三百万光年。”鹤妖咽了口唾沫，“而且不是广播信号，是定向传输。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内容能解析吗？”
“正在尝试，但……”鹤妖苦笑，“我们的解码算法完全无效。这就像用算盘去解微积分，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云渺儿盯着那段数据流，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想起姬北辰曾经说过的话：“永闇不是唯一的威胁。在无垠虚空中，还有其他纪元的幸存者在流浪。他们有的友善，有的……不那么友善。”
“启动一级戒备。”她下令，“通知所有星域，激活防御阵列。联系守护军团，让邓婵玉立刻来见我。”
“是！”
警报通过星穹网络瞬间传遍全联邦。
十分钟后，守护军团总部。
邓婵玉盯着同样的数据流，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现在是真仙巅峰修为，半龙之躯让她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但这信号……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是没有能量，是能量形式完全超出她的感知范围。
“像不像……”她犹豫着说，“像不像当年归客的那种感觉？但更……有序。”
云渺儿点头：“我也有同感。但这比归客高级太多了。归客是混乱的哀嚎，这信号是有明确结构的通讯尝试。”
“那怎么办？接还是不接？”
“接。”云渺儿说，“但不能直接接。得先建个防火墙，隔离出一个安全区。”
她调出技术团队：“用万灵纪元的“维度隔离技术”，在洪荒外围制造一个缓冲区。把信号引到缓冲区里解析，确认安全后再做决定。”
技术团队领命而去。
邓婵玉看着云渺儿有条不紊地指挥，忽然笑了。
“笑什么？”云渺儿问。
“笑你越来越像他了。”邓婵玉说，“当年他也是这样，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一步一步来。”
云渺儿沉默。
一百多年了，她还是会在某些时刻想起姬北辰。不是悲伤的怀念，是那种“如果他在会怎么做”的条件反射。
“他要是还在，”邓婵玉继续说，“现在肯定已经想出十七八种应对方案了，其中至少一半是骚操作。”
“比如？”
“比如把信号反转编码再发回去，看对方会不会死机。”邓婵玉笑，“或者在里面埋个逻辑炸弹，等对方解码时直接炸他们服务器。”
云渺儿也笑了。
笑着笑着，眼神黯淡下来。
“他不会回来了。”她轻声说。
“但他还在。”邓婵玉指着天空，“他说过，他无处不在。”
深空观测阵列开始执行指令。
巨大的阵法在洪荒外围展开，那是万灵纪元技术的改良版，能在局部空间制造一个“维度隔离层”。简单说，就是在自家门前建了个安检室，所有外来信号都得先在安检室里过一遍。
信号被成功导入隔离区。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段数据流进入隔离区后，突然开始自我重组。那些非欧几里得几何图形旋转、折叠、重构，最后……变成了洪荒通用的道则符文。
不是翻译，是直接转化。
就像一个人为了跟你说话，现场学会了你的语言。
转化后的信息很简单，只有三句话：
“我们是“归航者”。”
“来自第九千纪文明“星璇纪元”。”
“我们侦测到了“北辰道则”的波动，请求对话。”
整个观测中心一片死寂。
“他们……认识北辰道则？”鹤妖的声音在颤抖。
云渺儿盯着那三句话，脑子飞速运转。
星璇纪元，第九千纪，比万灵纪元还早九百多纪。按照立方体给的数据，那个纪元是以“星辰共振技术”闻名的文明，据说能直接调动星系级别的能量。
但他们应该早就灭亡了才对。
所有前纪元文明，都应该灭亡了。
除非……
“他们不是幸存者。”云渺儿喃喃道，“他们是……复活者。”
邓婵玉没听懂：“什么意思？”
“有些纪元在灭亡前，会留下“文明火种”。”云渺儿解释，“火种里封存着文明的全部信息，在合适条件下可以重新孵化。万灵纪元就是这样做的，但我们选择了不孵化他们。”
她看向那三句话：“但星璇纪元……可能自己孵化了。或者被什么人……挖出来了。”
就在这时，信号又更新了。
这次是一段更长的信息，依旧是道则符文：
“我们观测到贵文明成功抵御了永闇侵蚀，并实现了道则重构。这是九千纪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迹。”
“我们愿意与贵文明建立正式外交关系，进行技术与知识交流。”
“附：我们携带了第九千纪至第九千九百纪的部分文明遗产，可作为见面礼。”
条件很诱人。
技术交流，知识共享，还有前纪元的遗产。
但云渺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顺利了。太友好了。友好得……不像一个在虚空中流浪了无数纪元的文明该有的态度。
“议长，要回复吗？”鹤妖问。
云渺儿正要说话，突然，所有光屏同时闪烁了一下。
不是故障，是一种温柔的、如同星光轻抚的闪烁。
然后，一行字凭空出现在每块光屏上：
“别信。”
字体很熟悉。
是姬北辰的字迹。
云渺儿心跳漏了一拍。
“他在哪？”她下意识问。
字迹变化：“我无处不在。听着，那段信号有问题。我用太初灵光做了深度扫描，发现表层信息下面还有一层加密数据。”
新的一段字浮现：“那层加密数据的内容是：“目标文明已实现道则重构，确认具备“完整大道种子”。执行B计划：以友好接触为掩护，夺取种子，补全自身。””
邓婵玉脸色变了：“他们是来抢北辰道则的？”
“不止。”字迹继续，“他们要的不是道则本身，是“重构成功”的经验和数据。有了那些，他们就能修复自己的文明缺陷，甚至……反客为主。”
“那我们怎么办？”
光屏上的字迹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思考。
然后，新的文字出现：
“将计就计。”
“他们想演，我们就陪他们演。”
“但记住永远不要让对方知道，你看穿了他们的戏。”
字迹渐渐淡去，最后留下一句：
“告诉孩子们，有客人来了。”
“准备好待客之道。”
光屏恢复正常。
观测中心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云渺儿深吸一口气，看向鹤妖：“回复他们。就说……星穹文明联邦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我们将在“边境哨站”安排会面。”
“边境哨站？”鹤妖愣住，“那不是个废弃的……”
“对，就是个废弃的前哨站。”云渺儿笑了，笑容里有一丝冷意，“既然是演戏，舞台就不用太华丽。”
她转身离开观测中心，邓婵玉跟上。
“你觉得，”邓婵玉低声问，“他还会继续帮我们吗？”
“他一直都在帮。”云渺儿说，“只是现在……换了一种方式。”
她抬头看天。
星空依旧璀璨。
但有些星星，可能不再是星星了。
三天后，边境哨站。
这是个建在洪荒边缘的小型空间站，原本是监控永闇用的，现在永闇问题解决了，这里也就废弃了。云渺儿让人简单打扫了一下，摆了几张桌椅，勉强算个会客厅。
联邦这边来了一个小型代表团：云渺儿、邓婵玉、赵公明，还有几个技术顾问。没带太多人，显得既重视又不紧张。
对方还没到。
赵公明在检查空间站的防护阵法：“防御等级调到最高了，但说实话，如果对方真有什么恶意，这玩意儿估计撑不过三秒。”
“不需要撑太久。”云渺儿说，“只需要足够我们……关门打狗的时间。”
“你有计划了？”
“他给了个思路。”云渺儿说，“我们不是要陪他们演戏吗？那就演全套。表现出一个刚刚步入星际文明、既兴奋又警惕的萌新形象。让他们觉得……我们好骗。”
邓婵玉握紧手中长枪：“可如果他们直接动手呢？”
“那就打。”云渺儿平静地说，“星穹联邦一百年没打过仗了，正好练练手。”
正说着，空间站外传来波动。
不是传送阵的波动，是一种更诡异的、像是空间本身被“折叠”然后“展开”的波动。紧接着，一艘船出现了。
说是船，但那东西的形状完全违背流体力学。它像是由无数个正二十面体拼接而成，表面流动着暗银色的光泽，没有任何可见的推进装置，就这么静静悬浮在虚空中。
舱门打开。
几个身影走了出来。
他们看起来……很像人。有四肢，有头颅，直立行走。但细节上处处透着诡异：皮肤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内部流动的光点；眼睛没有瞳孔，是一片星空般的深邃；走路的动作太过精准，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为首的那个走到空间站入口，停下。
然后，开口了。用的竟然是标准的洪荒通用语，连口音都没有：
“星穹文明联邦的代表，你们好。”
“我们是“归航者”。”
“感谢你们的接待。”
声音温和，礼貌，完美。
完美得让人毛骨悚然。
云渺儿上前一步，露出一个标准的、外交式的微笑：
“欢迎来到洪荒。”
“希望这会是一次……愉快的交流。”
她在“愉快”两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而远在星穹网络深处的某个意识，正静静看着这一切。
“戏开场了。”
姬北辰轻声说。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想演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