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露台的风，带着新生草木的清香。
刘月娥靠在韩林肩头，看着下方世界一片欣欣向荣，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夫君，你看，那座城池已经建好了。”
她指向远方，一座崭新的城市在平原上拔地而起，炊烟袅袅，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韩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却没有任何焦点。
他一手缔造了这片繁华，可那股盘踞在心头的空旷感，却并未因此消散。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在神宫下方的一片仙林中，一棵修行了数千年的古树，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
它曾沐浴金色的光雨，开启了灵智，见证了这片天地的重生。
此刻，它的树叶迅速枯黄，磅礴的生机从树干中退去。
一团微弱的光晕，从古树的躯干中缓缓浮现，那是它的灵魂。
光晕在空中迷茫地飘荡了一瞬，然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散在了空气里。
没有归处，没有痕迹。
刘月娥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夫君，它……就这样没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韩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给了他们无限的可能，却没有给他们最后的归宿。”
他的声音很轻。
“这个世界，只有生，没有死。”
一个只有前进，却没有循环的世界，是不完整的。
就像一个程序，只写入，不清理，内存迟早会溢出，最终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他站直了身体，揽着刘月娥的手臂松开。
“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一步踏出，身影出现在天凤神宫的主殿之内。
韩林端坐于御座之上，闭上了双眼。
“指令。”
他的神念，沉入了这个世界最深的本源。
“调取世界本源数据库。”
【数据库调取中……权限确认：最高。】
“检索词条：【死亡】，【灵魂收割】。”
【词条检索成功。】
这两个词条，是他从那位监察使的神格中粉碎并提取出来的核心概念之一。
当时他只觉得有用，便储存了起来。
现在，它们将成为补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块拼图。
韩林伸出手，对着空无一物的大殿虚空一按。
“指令：以世界为坐标，分割阴阳两面。”
嗡——
整个世界，在所有生灵都无法感知的层面，发生了一次剧烈的震动。
如同从一张纸上，复印出了另一张底片。
一个与主世界完全重叠，却又处于不同维度的空间，被强行剥离了出来。
那里一片虚无，充满了死寂与冰冷。
“指令：以【阴】之概念为基，以【死亡】词条为法则，于阴面开辟独立空间。”
韩林的意志化作创世的刻刀。
虚无的阴面空间开始剧烈翻滚。
大地生成，却是一片焦土。
天空出现，却永远是灰蒙蒙的颜色。
一条浑浊的黄色河流，从虚无中诞生，贯穿了整个空间，河水流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座简陋的石桥，横跨在河流之上，通往未知的远方。
一个原始而荒凉的雏形，就此诞生。
“命名：地府。”
韩林为这片空间下达了定义。
但只有空间还不够，他需要一套自动化的管理系统。
“指令：以系统权限，构建“生死簿”子程序。”
“链接世界所有生灵的生命印记，记录其生平善恶，判定其轮回功过。”
韩林的神念，在世界核心飞速地编写着新的代码。
地府空间的中央，一本由无数光影符文构成的巨大书册，缓缓浮现。
书册无风自动，一页页翻过，上面闪烁着这个世界每一个生灵的名字。
机器已经造好，还需要管理者。
韩林的神念，从地府中退出，回到了神宫大殿。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在灭世之战中，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战死的面孔。
他们是神机卫的将士，是悍不畏死的勇者。
“有功必赏，我说过。”
他轻声自语。
“死亡，不该是他们功勋的终点。”
“指令：以神朝气运为引，重塑战死者神魂。”
“指定目标：张猛，王毅，赵铁柱……”
他一口气，念出了十个名字。
他们都是在那场战争中，战至最后一刻的百夫长。
大殿之中，神朝气运所化的金色云雾开始汇聚。
云雾之中，十道虚幻的人影，由淡转浓，最终化作了实体。
他们身穿战甲，手握兵刃，脸上还带着战死前的茫然与不甘。
当他们看清御座上的韩林时，所有的茫然都化作了震惊。
“天……天帝？”
为首的张猛，一个络腮胡大汉，失声喊道。
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被神明的光辉化为了飞灰。
十人对视一眼，立刻单膝跪地。
“属下，参见天帝！”
声音洪亮，如同生前。
韩林看着他们，平静地开口。
“你们已死过一次。”
十人身体一震，低下了头。
“我曾许诺，有功必赏。”
韩林站起身，走下御座。
“如今，我赐予你们新生，更赐予你们神职。”
他走到十人面前，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
“我已开辟地府，执掌轮回。但地府需要管理者，亡魂需要引路人。”
“你们久经沙场，心志坚定，又曾为守护此界而死，最懂死亡之苦，最知生命可贵。”
韩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封你们为十殿阎罗，入主地府，为我掌管生死轮回，审判善恶功过。”
“张猛为第一殿秦广王，王毅为第二殿楚江王……”
他依次为十人赐下神位与名号。
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有一道玄黄色的神光从天而降，融入那人的体内。
十人的魂体瞬间凝实，身上的甲胄化作威严的黑色王袍，眉心处浮现出各自的王印。
一股属于阴司法则的威严，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属下……领命！”
张猛，不，现在是秦广王，他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定不负天帝所托！”
“不负天帝所托！”
其余九王，齐声应和。
韩林点了点头。
“去吧。”
他一挥手，十殿阎罗的身影便从大殿中消失，直接出现在了刚刚建成的地府之内。
也就在这一刻。
凡间，又一个生命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只追逐蝴蝶，不慎从悬崖跌落的幼鹿。
它的灵魂，一团纯净的光，从身体里飘出。
这一次，它没有消散。
虚空中，一道无形的门户打开。
两个身高丈许，一个牛头，一个马面的身影，从门户中走出。
他们是韩林根据“灵魂收割”词条，创造出的第一批鬼差。
牛头马面手持锁链，对着幼鹿的灵魂恭敬地一引。
那迷茫的灵魂，便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们，走入了地府之门。
穿过灰蒙蒙的天空，踏上冰冷的焦土，走过那座无声的奈何桥。
秦广王张猛，正站在桥的另一头。
他看着第一个被引渡而来的亡魂，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本巨大的生死簿。
他懂了。
他对着亡魂点了点头，指引它走向轮回的漩涡。
至此，生死循环建立，天地法则彻底闭环。
韩林站在露台上，刘月娥重新来到他的身边。
两人一起看着那只幼鹿的灵魂，在经过地府的审判后，重新投入一道光门，转生为山间一朵新开的野花。
“生有所乐，死有所归。”
韩林轻声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世界仿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一股前所未有，比之前重塑山河、修改规则时更加磅礴的本源之力，从世界核心反馈而来，尽数涌入韩林的体内。
这是世界法则圆满之后，对创造者的馈赠。
韩林体内的力量，瞬间暴涨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他心中那股空旷的感觉，被这股力量彻底填满，然后冲破。
他的神念，在这一刻穿透了自己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的壁垒。
他“看”到了。
在无尽的混沌虚空之中，他的世界像一个明亮的气泡，静静悬浮。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还有无数个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相似气泡。
在他的世界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韩林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那座他以为已经登顶的山峰，原来只是山脚下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