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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烽火淬青春:钢铁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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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名流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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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村不大,但沿着山势,散落着不少精致的别墅。 王伦如数家珍,一一指给林怀安看。 “那是汪精卫的别墅。” 她指着一座白墙灰瓦的中式院落,“他很少来,平时空着,只有佣人看着。 我爹说,汪先生当年也是热血青年,跟着李石曾先生干革命。可现在…”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怀安明白她的意思。 汪精卫如今是国民政府要员,位高权重,和当年那个革命青年,已经判若两人了。 “那是刘沛泉的“若梦庐”。” 王伦又指向另一座西式小楼,“刘先生是做生意的,很有钱。 这别墅是他夏天避暑用的,平时也空着。” 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一片更大的庄园前。 庄园依山而建,有主楼、配楼,还有马厩、车库。院墙很高,大门紧闭,门上挂着“明秀山庄”的匾额。 “这是魏道明、郑毓秀夫妇的庄园。” 王伦的声音压低了些,“魏先生是外交官,郑先生是中国第一位女律师、第一位女博士。 他们夫妇都是了不起的人。”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前年——应该是民国二十年秋天,张学良和赵四小姐在这里住过一个星期。 那时候张少帅是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威风得很。 他们住在主楼,每天骑马去大觉寺赏花,爬鹫峰看风景,还在北面的小湖游泳…村里人都去看热闹,我也去了。” 林怀安静静听着。 他能想象那个场景——意气风发的少帅,美艳动人的赵四小姐,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山庄里,度过短暂而浪漫的时光。 可那之后不久,“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陷,张学良引咎辞职…曾经的英雄,转眼成了罪人。 “何应钦也来过。” 王伦继续说,“带着家人来野炊、打猎,也住在这里。 那时候这山庄可热闹了,车来车往,都是大人物。”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轻声道: “可现在,魏先生、郑先生都在南京,这山庄就空着了。 我爹说,这世上的事,就像这山庄一样,热闹是暂时的,冷清才是常态。” 林怀安看着她略显落寞的侧脸,忽然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最终只是沉默。 有些道理,他懂,她也懂。说出来,反而显得苍白。 离开明秀山庄,王伦带着林怀安往山上走。 “带你去看看显龙山。” 她说,“那山原来叫堂子山,后来李石曾先生给它改名显龙山,说是“显龙在天,泽被苍生”的意思。” 山路蜿蜒,两旁松柏苍翠。 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不高的山峰矗立眼前,山势平缓,像一条卧龙。 山脚下,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刻着四个遒劲的大字—— “水流云在”。 “这是英敛之先生题的字。” 王伦指着石刻说,“英先生是辅仁大学的创始人,也是《大公报》的创办人。 他对显龙山有很深的感情,在这里的夏友山庄买了房子,给他儿子英千里住。” 林怀安抬头看着那四个字。 字是行书,笔力雄健,潇洒自如。 “水流云在”——水在流,云在飘,天地恒常,世事变迁。 这四个字,像是这乱世中的一声叹息,又像是一种超脱的智慧。 王伦继续说,“我爹、李石曾、陶玄、段宗林一起在温泉村开发建设的夏友山庄,英先生为他儿子英千里在这里治病疗养特意买了一套房子。 我爹说,那山庄是朋友们聚会的地方,夏天纳凉,冬天赏雪,不谈国事,只叙友情。” 从石刻处寻道下山,是一片平坦的空地。 空地上,一座古色古香的戏台静静矗立。 戏台三开间,前出抱厦,卷棚悬山顶,虽有些破旧,但气势犹在。 “这是护国寺戏楼。” 王伦说,“清代的建筑,据说房坨是金丝楠木的。 昆曲名角韩世昌、白云生都在这里演过戏。 以前每年庙会,这里可热闹了,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戏。” 她走到戏台下,轻轻抚摸斑驳的柱子,眼神有些迷离: “我小时候,最爱来这里看戏。 虽然听不懂唱什么,但看那些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就觉得好玩。 我爹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那时候不懂,现在…好像懂一点了。” 林怀安站在她身边,看着这座寂静的戏台。 他能想象当年这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可如今,戏台空着,看客散了,只剩下风声和鸟鸣。 这乱世,连看戏的闲情,都成了奢侈。 “走吧。” 王伦转过身,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带你去看看孙岳将军的陵园和禹行图书馆。那是我爹最敬重的地方。” 孙岳陵园在显龙山的南侧,背山面水,风水极佳。 陵园不大,但庄严肃穆。 正中是孙岳将军的墓,墓碑上刻着“陆军上将孙公禹行之墓”。 墓前有石供桌、石香炉,打扫得干干净净。 “孙岳将军是国民军第三军军长,民国十四年病逝。” 王伦站在墓前,神色恭敬,“他生前和李石曾先生是好友,对温泉中学的建设出了大力。” 她顿了顿,轻声说: “我爹常说,孙将军是条真汉子。 打仗勇猛,为人仗义,死了还惦记着教育。 这样的人,值得尊敬。” 林怀安静静听着,心中肃然。 他想起了三叔。 三叔也是军人,也死在了战场上。 如果三叔有幸活下来,会不会也像孙将军这样,惦记着家乡,惦记着后人? 从陵园出来,往东走不远,就是温泉女中。 校园不大,但整洁雅致。 又一座两层的中式建筑,门额上挂着“禹行图书馆”的匾额。 “孙岳(字禹行)民国十七年病逝后,冯玉祥为他建立的这座二层小楼禹行图书馆作为纪念堂。 图书馆的设计原本找国立北平图书馆、燕京大学、辅仁大学的设计师丹麦建筑师莫律兰来设计,但是他要的价格太高,后来我爸找到东北大学建筑系主任梁思成先生,请他完成图书馆的设计。” 王伦带着林怀安走进去,“现在是女中的图书馆,学生们都在这儿看书、自习。”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和写字声。 几个女学生坐在靠窗的位置,埋头看书。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伦压低声音: “我爹常说,枪杆子能打天下,笔杆子能治天下。 冯将军捐建这图书馆,就是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要我们好好读书,好好练拳——文武双全,才能在这世道立足。” 林怀安点点头。 他想起三叔留下的那本《纪效新书》,想起扉页上那行字——“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 三叔是军人,但他明白读书的重要。 所以他督促自己功课,教自己练拳,希望自己文武双全。 可现在,三叔不在了。这“文武双全”的路,得他自己走了。 从图书馆出来,已是晌午。 日头正烈,晒得人发晕。 王伦提议去白家疃看看怡贤王祠,林怀安点头同意。 白家疃离温泉村不远,沿着山路走半个时辰就到。 怡贤王祠建在一处山坡上,青砖灰瓦,古色古香。 祠堂不大,但很清静,只有个看门的老头在打盹。 “这是雍正皇帝的十三弟允祥的祠堂。” 王伦小声介绍,“允祥生前喜欢这儿,想在这儿建别墅。 可别墅没建成,他就死了。 当地百姓请求给他建祠堂,雍正皇帝同意了,还拨了三十多顷祭田。” 两人走进祠堂。 正殿供着允祥的牌位,香火不断。 殿内很凉快,有穿堂风吹过,带来淡淡香火味。 “我有时候会来这里坐坐。” 王伦在殿前的石阶上坐下,“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坐在这儿,看看山,看看云,想想心事…时间就过去了。” 林怀安在她身边坐下。 从这儿望去,西山连绵,层峦叠翠。 山脚下,温泉村的白墙灰瓦隐约可见。 再远处,是北平城,是烽火连天的中国。 “怀安,” 王伦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这世道,会好吗?” 林怀安沉默了很久。 他想说“会”,可这个字太轻,太无力。 三叔死了,东北丢了,日本人还在步步紧逼…这世道,怎么看都不像会好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我想让它变好。” 王伦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怎么变?” “先让自己变强。” 林怀安说,“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强到能做该做的事。然后…然后再说。” 这话说得很空,但王伦听懂了。 她用力点头: “对,先让自己变强。我爹也这么说。” 两人在祠堂前坐了很久,直到看门的老头醒来,嘟囔着“该关门了”,才起身离开。 回温泉村的路上,经过一片桃林。 时值盛夏,桃子已经熟了,红艳艳地挂在枝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是石窝蜜。” 王伦指着一棵桃树说,“温泉村原来叫石窝村,就是因为这桃子。 这桃子以前是贡品,进贡皇宫的。可如今皇帝没了,桃子还在。” 她摘了两个熟透的桃子,递给林怀安一个: “尝尝,可甜了。” 林怀安接过,咬了一口。 果然,桃肉细腻,汁水丰沛,甜得像蜜。 他忽然想起师父昨夜的话——温泉村产的桃子,叫“石窝蜜”,是进贡皇宫的贡品。如今皇帝没了,大清亡了,可桃子还在,温泉还在,这村子还在。 有些东西,比王朝更替、江山易主,更长久。 回到温泉女中,已是午后。 两人在王崇义的小屋吃了午饭——简单的面条,配着王伦早上腌的咸菜。 王崇义没多问他们去了哪儿,看了什么,只是说: “下午的训练,别迟到。” “知道了,爹。” 王伦应道。 饭后,离训练还有半个时辰。 王伦说想去练功场热热身,林怀安便跟着一起去了。 练功场上空无一人。 午后的阳光炙热,晒得沙土地发烫。 槐树的影子缩成一团,蝉鸣震耳欲聋。 王伦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短褂,开始压腿、活动关节。 林怀安也脱了外衣,在她旁边热身。 “怀安,” 王伦忽然说,“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走这一趟。” 王伦停下动作,看着他,“有些地方,我自己一个人不想去。 有些话,我自己一个人不想说。 但今天有你陪着,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林怀安看着她。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少女的脸因为炎热而泛红,眼睛却清澈见底。 “也谢谢你。” 他说,“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温泉村。” 王伦笑了,那笑容干净而明亮: “那以后…我还能带你去看别的地方吗? 西山很大,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能。” 林怀安听见自己说,“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王伦的笑容更深了。 她转过身,重新开始热身,但动作明显轻快了许多。 林怀安也继续热身,但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今天这一趟,他看到了太多,想到了太多。 温泉眼、疗养院、名流别墅、山水古迹、英魂祠堂…这小小的温泉村,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个时代的缩影——有理想,有堕落;有坚守,有逃离;有热血,有冷眼;有短暂的热闹,有长久的冷清。 而他,该成为这缩影中的哪一部分? 这个问题,他现在还没有答案。 但他知道,答案不在别处,就在他这双拳头上,在他这身功夫里,在他未来的每一步路上。 远处传来钟声——下午的训练要开始了。 王伦收势,擦了把汗: “走吧。” “走。” 两人并肩走出练功场。 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滚烫的沙土地上,渐渐重合。 前方,新的训练,新的挑战,新的故事,都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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