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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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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烽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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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州城外的风,带着湖湘特有的湿冷。 沈言从节度使府的密道一路杀出,身上带伤,却硬生生冲出了重围。边镐的兵在后面紧追不舍,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往南!”林若山在前面带路,“再走三十里,就是洞庭湖!” “洞庭?”沈言喘了口气,“你想走水路?” “陆路上到处是南唐兵和楚军残部。”林若山道,“只有水路,还有一线生机。” 苏文曜扶着女儿,气喘吁吁:“洞庭君山……那是“君山夫人”的地盘。” “君山夫人?”沈言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洞庭湖上水寨之主。”苏文曜道,“女子之身,却能统领洞庭七十二水寨,与楚国王室有旧。楚亡之后,她闭门不出,谁的账都不买。” “我们要去求她?”沈言皱眉。 “不是求她。”苏文曜摇头,“是去赌。赌她还念一点旧情,肯借我们一条船,让我们离开楚地。” “若她不肯呢?”林若山问。 “那我们就死在洞庭湖里。”苏文曜淡淡道。 …… 洞庭湖在夜色中铺开,水面如墨,只有远处几点渔火,像落在水上的星。 一叶小舟在湖上飘荡,船头立着一个黑衣女子,斗笠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像湖水一样深。 “前面就是君山。”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清冷。 “多谢姑娘引路。”苏晚晴抱拳道。 女子没有回应,只是将船缓缓靠岸。 君山并不高,却山势陡峭,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连。山上古木参天,亭台楼阁隐于云雾之间,远远望去,宛如仙境。 山脚有一座牌楼,上书“君山夫人府”五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煞气。 牌楼前,两排黑衣护卫持刀而立,目光如鹰。 “来者何人?”护卫头领喝问。 “苏文曜,携女晚晴,特来拜会君山夫人。”苏文曜上前一步,拱手道。 护卫头领愣了一下,显然听过这个名字:“苏大人?” “正是。”苏文曜道。 护卫头领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报。 片刻之后,牌楼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群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容貌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没有佩戴任何兵器,却让人不敢轻视。 “君山夫人?”苏文曜问。 “正是。”妇人淡淡道,“苏大人,别来无恙。” “夫人还记得我?”苏文曜有些意外。 “当年楚王建水军,你我曾在洞庭湖畔见过一面。”君山夫人道,“没想到,再见之时,已是亡国之臣。” 苏文曜苦笑:“夫人说笑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个被南唐追杀的逃犯。” “你们来君山,是想借船?”君山夫人开门见山。 “是。”苏文曜道,“我们想去吴越,再从吴越转道北上,看看能不能联络一些旧部,为闽、楚两国保留一点血脉。” “南唐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楚地。”君山夫人道,“边镐的兵已经封锁了洞庭湖的出口。” “所以我们需要夫人的帮助。”苏文曜道,“只要能送我们到岳阳,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君山夫人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沈言身上。 “你就是沈言?”她问。 “江南散人,沈言。”沈言拱手。 “金陵雨花台,一人一剑,破天枢府公审。”君山夫人道,“这等人物,怎么会跟在亡国之臣身边?” “我欠苏大人一条命。”沈言淡淡道,“也欠闽地、楚地百姓一个交代。” “交代?”君山夫人冷笑,“乱世之中,谁能给谁交代?” 她转身向山上走去:“跟我来。” …… 君山顶上,有一座观湖亭。 亭中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坐。”君山夫人道。 沈言与苏文曜坐下,苏晚晴与林若山站在一旁。 “夫人,你肯帮我们?”苏文曜问。 “我可以帮你们。”君山夫人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苏文曜问。 “帮我杀一个人。”君山夫人道。 “谁?”沈言问。 “蛮族巫王,摩耶。”君山夫人道,“他在湘西一带崛起,控制了蛮族各部,扬言要“以巫刀斩尽中原王气”。最近,他派人送信给我,要我归顺于他,否则就血洗洞庭七十二水寨。” “蛮族巫刀……”苏文曜皱眉,“我听说过。那是一种以活人献祭、以巫血铸刀的邪术,刀成之日,可斩山河。” “正是。”君山夫人道,“摩耶已经在湘西铸了七柄巫刀,每一柄都饮过千人之血。若让他铸齐九柄,中原将无宁日。” “夫人自己的水寨,足以与他一战,为何要借我们的手?”沈言问。 “因为我不能离开洞庭湖。”君山夫人道,“边镐的兵就在外围,我若率水寨精锐去湘西,他必会趁机夺我洞庭。” “你想让我们去湘西,杀摩耶,毁巫刀?”沈言问。 “是。”君山夫人道,“只要你们能杀了摩耶,我就亲自护送你们出洞庭湖,保你们到岳阳。” “若我们不去呢?”沈言问。 “那你们就留在君山。”君山夫人道,“边镐若攻山,你们就与我一起死。” 苏文曜看向沈言。 沈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好。” “你答应了?”苏晚晴一惊。 “我本来也要往北。”沈言道,“湘西正好在去岳阳的路上。顺路。” “顺路?”林若山苦笑,“那可是蛮族巫王。” “正因为是他,才更该去。”沈言道,“天枢府想借蛮族之乱,浑水摸鱼;南唐想借伐楚之名,行兼并之实。若摩耶真的铸齐九柄巫刀,遭殃的,不只是楚地百姓。” “你倒是看得远。”君山夫人举杯,“这杯酒,算是我替楚地百姓敬你。” 沈言举杯,一饮而尽。 酒入喉,辛辣无比,却让他的眼神更加清醒。 “何时动身?”他问。 “今夜。”君山夫人道,“我的人会送你们到湘西边界。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好。”沈言站起身,“苏大人,晚晴,你们先留在君山。等我回来。” “我跟你去。”苏晚晴道。 “不行。”沈言摇头,“湘西太危险。” “正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苏晚晴道,“我读过父亲的兵书,也懂一点地形。或许能帮上忙。” 沈言看着她,忽然想起了在破庙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那个跪在神像前烧纸的亡国贵女,如今已经学会了握刀。 “好。”沈言点头,“一起去。” …… 夜风吹过洞庭湖,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一叶小舟从君山出发,划破夜色,向湘西方向驶去。 舟上,沈言与苏晚晴并肩而立,身后是林若山和两名君山精锐。 “沈言。”苏晚晴忽然道。 “嗯?” “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她问。 “不知道。”沈言答,“但我知道,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苏晚晴笑了笑,“在这个时代,希望是什么?” “希望就是——”沈言看向远处的黑暗,“有一天,我们可以不再为了活命而杀人,而是为了不杀人而活。” 苏晚晴沉默。 她知道,这一天,可能很遥远。 但正因为遥远,才值得去走。 湘西的山,比沈言想象的更险峻。 这里的树高得像要插进云里,藤蔓如蛇,缠绕在树干上,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将人拖入深渊。 “前面就是蛮族地界了。”一名君山精锐低声道,“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摩耶的巫城。” “巫城?”林若山问。 “用活人骨头堆砌的城。”那精锐咽了口唾沫,“蛮族相信,用敌人的骨头筑城,可以镇住他们的怨气,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邪门。”林若山皱眉。 “小心。”沈言拔出剑,“这里的每一片树叶,都可能藏着眼睛。” 话音刚落,一阵诡异的鼓声从远处传来。 咚——咚——咚—— 鼓声沉闷,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让人听了之后,心跳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跳动。 “这是蛮族的“唤魂鼓”。”苏晚晴脸色一变,“父亲的兵书里提过,鼓声一起,会让人产生幻觉,自相残杀。” “捂住耳朵!”沈言大喊。 但已经晚了。 两名君山精锐忽然脸色狰狞,拔刀砍向林若山。 “你们疯了?!”林若山大惊,挥剑抵挡。 沈言一剑刺出,挑飞其中一人的刀,反手一掌拍在他的后颈上,将他打晕。另一人却已经扑到了林若山面前,刀尖直指他的咽喉。 “小心!”苏晚晴惊呼。 林若山侧身避开,却仍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飞溅。 “这鼓声……”他咬牙道,“我的头好晕。” “闭气!”沈言大喊,“不要听鼓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内力运至双耳,暂时封闭了听觉。 鼓声在他的世界里,渐渐远去。 他睁开眼,只见四周的树林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身穿兽皮、脸上涂着诡异花纹的蛮族战士。他们手持长矛,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杀!” 一声呼喝,蛮族战士如潮水般涌来。 沈言没有退。 他知道,退一步,就是死。 剑影翻飞,血花四溅。 苏晚晴虽然不会武功,却从行囊里取出几枚***——那是苏文曜当年为了防备刺客而特制的。她拉开引线,向人群中扔去。 烟雾弥漫,蛮族战士的视线受阻,攻势顿时乱了。 “走!”沈言低喝。 他拉起林若山,苏晚晴跟在后面,向林子深处冲去。 ……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冲出了树林。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山谷中央,有一座用白骨堆砌的高台,高台上插着七柄长刀,刀身漆黑,上面刻着诡异的符文。 高台下,围着成千上万的蛮族信徒,他们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巫城……”林若山低声道。 “那就是巫刀。”苏晚晴指着高台上的长刀,“七柄……还差两柄。” “摩耶在哪里?”沈言问。 “在那里。”苏晚晴指向高台中央。 高台中央,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蛮族男子,他身穿兽皮长袍,脸上戴着一个骷髅面具,手中握着一根骨杖,骨杖顶端镶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 “摩耶……”沈言握紧了剑。 “他在举行仪式。”苏晚晴道,“看那些被绑在柱子上的人——那是祭品。” 沈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高台四周立着八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绑着一个人,有汉人,也有蛮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每铸一柄巫刀,就要献祭一百人。”苏晚晴声音发颤,“七柄巫刀,已经死了七百人。” “若让他铸齐九柄……”林若山咬牙,“会死九百人。” “不。”沈言淡淡道,“会死更多。” “为什么?”林若山问。 “因为巫刀一出,他就会挥师北上。”沈言道,“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祭品了。” …… 仪式到了关键时刻。 摩耶举起骨杖,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高台上的七柄巫刀忽然震动起来,刀身上的符文亮起血红色的光芒。 “今日,第八柄巫刀,将饮血而生!”摩耶的声音传遍山谷,“明日,第九柄!九刀齐出,中原将为蛮族所有!” 蛮族信徒发出狂热的欢呼。 石柱上的祭品绝望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动手!”沈言低喝。 他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向高台冲去。 林若山紧随其后,苏晚晴则绕到侧面,寻找机会救人。 “有刺客!” 蛮族战士发现了他们,立刻冲了上来。 沈言一剑挑飞一个战士的长矛,顺势刺入他的咽喉。 “挡我者死!” 他的剑,不再只是江湖人的剑,而是带着一种要斩断乱世的决绝。 高台之上,摩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汉人……”他低声道,“总是喜欢来送死。” 他挥动骨杖,高台上的七柄巫刀忽然飞起,化作七道黑光,向沈言射来。 “小心!”林若山大喝。 沈言瞳孔一缩,连忙挥剑抵挡。 剑光与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巫刀上带着一股诡异的力量,震得沈言手臂发麻,虎口裂开。 “这不是普通的刀。”他在心里道。 “这是巫刀。”摩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每一刀,都有一百个亡魂在里面嘶吼。汉人,你挡不住的。” 七柄巫刀在空中盘旋,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变换方向,攻向沈言的要害。 沈言咬紧牙关,将内力运至极致。 他的剑,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光,与七道黑光纠缠在一起。 …… 与此同时,苏晚晴已经绕到了石柱旁。 她拔出匕首,拼命地割着绑在石柱上的绳索。 “快!”她对被绑的人喊道。 一个年轻的蛮族女子看着她,眼中满是震惊:“你……你是汉人?” “我是来救你们的。”苏晚晴道。 “为什么?”那女子问,“汉人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真正的敌人,是那些把你们当祭品的人。”苏晚晴道,“不是所有汉人,都是坏人。” 女子沉默片刻,忽然用力点头:“谢谢你。” 绳索被割断,女子从石柱上滑落,立刻去帮其他人解绳。 …… 高台上,沈言已经渐渐落入下风。 七柄巫刀的攻势越来越猛,他的身上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黑衣。 “沈言!”林若山想要冲上去帮忙,却被蛮族战士死死拦住。 “别过来!”沈言大喊,“去帮晚晴!” 他知道,只要能救下那些祭品,仪式就会被打断,巫刀的力量就会减弱。 “汉人,你的剑,不错。”摩耶冷冷道,“但在巫刀面前,什么剑法都是笑话。” 他举起骨杖,骨杖顶端的血红宝石忽然爆裂开来,化作一道血雾,笼罩在七柄巫刀之上。 巫刀的黑光变得更加浓郁,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里面挣扎。 “第八柄巫刀,将在你的尸体上诞生!”摩耶大笑。 七柄巫刀同时刺向沈言的心脏。 沈言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击。 但他没有退。 “若我必须死在这里……”他在心里道,“那就让我用这一剑,斩断乱世的一角。” 他忽然收剑,不再防守。 他将全身的内力,都灌注在这一剑之中。 “一剑……开天门!” 这是他在江南游历时,从一位隐世高人那里学来的剑招。那高人曾说,这一剑,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问天”的。 但此刻,他用这一剑,来斩巫刀。 剑光冲天而起,与七道黑光撞在一起。 天地间,仿佛响起了一声惊雷。 七柄巫刀同时一颤,符文上的血光黯淡了几分。 其中一柄巫刀,竟然被这一剑震飞,插入高台的石柱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什么?!”摩耶脸色一变。 “你的巫刀……”沈言喘着气,嘴角溢出鲜血,“也不过如此。” 他的剑,已经断了。 但他还站着。 …… 就在这时,山谷四周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杀!” “为了洞庭!” “为了中原!” 君山夫人的水寨精锐,竟然全部赶到了。 “夫人?!”林若山一惊。 “我说过,我不能离开洞庭湖。”君山夫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但我没说,我的人不能离开。” 她亲自率领七十二水寨的精锐,从山谷两侧杀了进来。 蛮族信徒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阵脚,乱作一团。 “这……这不可能!”摩耶怒吼,“你怎么敢背叛我?!” “背叛?”君山夫人冷笑,“我从未归顺过你。” 她挥动手臂,一支火箭射向高台。 火箭击中了高台上的柴堆,火瞬间燃起。 “仪式被打断了!”苏晚晴大喊。 巫刀上的符文彻底黯淡下来,七柄巫刀失去了控制,掉落在地。 “不——!”摩耶怒吼,“我要杀了你们!” 他举起骨杖,就要冲向沈言。 沈言虽然剑断了,但他没有退。 他捡起地上的一柄巫刀。 刀身冰冷,带着一股诡异的力量,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里面嘶吼。 “这是你们的刀。”沈言看着摩耶,“今日,就让它饮你的血。” 他握紧巫刀,身形一闪,如一道黑风,冲向摩耶。 摩耶挥动骨杖,骨杖上的宝石再次亮起血光。 但这一次,没有巫刀相助,他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 沈言的巫刀,狠狠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摩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汉人……” 他倒在地上,死了。 蛮族信徒见巫王已死,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 山谷里,一片死寂。 只有燃烧的柴堆,发出噼啪的声音。 “沈言!”苏晚晴跑了过来,扶住他,“你怎么样?” “还活着。”沈言笑了笑,“只是有点累。” 他手中的巫刀,忽然发出一声哀鸣,刀身崩裂,化作无数碎片。 “这刀……”林若山皱眉。 “它饮了太多血。”沈言道,“已经承受不住了。” “其他的巫刀呢?”君山夫人问。 “全部毁掉。”沈言道,“不能让它们再流落到世间。” 君山夫人点了点头,命人将剩下的巫刀全部砸碎,扔进山谷深处。 …… 湘西的风,渐渐停了。 但沈言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回到君山时,楚地的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南唐大将边镐率领三万大军,一路北上,所到之处,城池望风而降。楚地的残军、蛮族的乱兵、各地的土匪,都被他一一收服或剿灭。 “南唐的兵,已经到了岳阳城下。”君山夫人站在观湖亭上,看着远处的江面,“边镐的战船,铺满了整个洞庭湖。” “他是来对付我们的?”沈言问。 “不只是我们。”君山夫人道,“他是来对付整个楚地的。” “那我们怎么办?”林若山问。 “守。”君山夫人道,“洞庭湖是楚地的屏障,若我们失守,南唐的兵就会长驱直入,直逼中原。” “就凭我们这点人,能守住吗?”林若山问。 “守不住也要守。”君山夫人道,“至少,要让南唐付出代价。” …… 三日后,岳阳城下。 边镐的大军已经围城。 岳阳是楚地的重镇,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但在南唐大军面前,这座城显得有些单薄。 “攻城!”边镐一声令下。 战鼓齐鸣,号角震天。 南唐兵推着云梯,扛着撞车,向城墙冲去。 城墙上,楚地的残军与百姓并肩作战,用石块、滚木、热油,拼命抵挡。 “杀!” “守住岳阳!” 喊叫声此起彼伏。 但南唐兵太多了。 云梯一架架搭上城墙,撞车一次次撞击城门。 “城门要破了!”有人大喊。 “顶住!”守将怒吼。 但这只是徒劳。 城门终于被撞开,南唐兵如潮水般涌入。 岳阳城,破了。 …… 消息传到君山时,洞庭七十二水寨的头领都慌了。 “岳阳都破了,我们还守得住吗?”有人问。 “君山不过是一座小岛,若边镐的战船封锁了湖面,我们连水都喝不上。”有人道。 “不如……投降吧。”一个头领低声道。 “投降?”君山夫人冷笑,“投降之后,你们觉得,边镐会让你们活着?” “夫人,我们只是水贼,不懂什么大义。”那头领道,“我们只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就拿起刀。”君山夫人道,“只有杀退南唐兵,你们才能活下去。” 她看向沈言:“沈公子,你怎么看?” “岳阳破了,边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洞庭。”沈言道,“他不会允许有一支不受控制的水军存在。” “那我们该怎么办?”君山夫人问。 “主动出击。”沈言道,“与其等他封锁湖面,不如先烧了他的战船。” “烧战船?”林若山一愣,“边镐的战船有数百艘,我们怎么烧?” “用“火船”。”沈言道,“君山的船小而灵活,适合突袭。只要能靠近他的战船,点燃火油,就能烧出一条路。”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君山夫人道。 “乱世之中,若不敢同归于尽,就只能被人鱼肉。”沈言道。 君山夫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好。就按你说的办。” …… 当晚,洞庭湖上。 夜色如墨,只有远处的战船灯火通明。 边镐的大军在湖上扎营,战船排成方阵,气势恢宏。 “今晚不会有事。”边镐在旗舰上饮酒,“君山的水贼,不敢来。” “将军英明。”副将附和。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了数十艘小船。 “那是什么?”副将皱眉。 “是君山的船?”边镐一愣。 小船上没有灯,只有一团团黑影。 “他们想干什么?”副将问。 “不管想干什么,都不能让他们靠近。”边镐道,“放箭!” 箭如雨下,射向小船。 但小船上的人仿佛不怕死一般,拼命划桨,向战船冲来。 “他们船上有火油!”有人大喊。 “什么?!”边镐脸色一变。 小船上的人忽然点燃了船上的火油,然后跳下水。 火船如一条条火龙,撞向南唐的战船。 “救火!”边镐怒吼。 但已经晚了。 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数十艘战船同时起火,火光映红了整个洞庭湖。 “撤退!”边镐不得不下令。 南唐兵慌乱地跳下水,向岸边游去。 君山的水寨精锐趁机杀出,从水中、从岸边、从船上,对南唐兵展开了屠杀。 “杀!” “为了楚地!” 喊叫声震天。 这一夜,洞庭湖上,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 第二天清晨,湖面终于平静下来。 边镐的战船,已经烧了大半。 “将军,我们损失惨重。”副将道,“君山的水贼太狡猾了。” “狡猾?”边镐冷笑,“他们是在找死。” 他看向远处的君山:“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全力攻山!” “将军,我们的战船已经……” “没有战船,我们还有兵。”边镐道,“君山不过是一座小岛,我就不信,他们能挡住三万大军。” …… 三日后,君山脚下。 边镐的大军已经登岸。 虽然战船被烧了大半,但他还有两万步兵,足以踏平君山。 “攻山!”边镐一声令下。 战鼓齐鸣,号角震天。 南唐兵向山上冲去。 君山虽然不高,但山势陡峭,易守难攻。 君山夫人的水寨精锐与楚地残军并肩作战,用滚木、石块、弓箭,拼命抵挡。 “杀!” “守住君山!” 喊叫声此起彼伏。 但南唐兵太多了。 他们像蚂蚁一样,一步步向上爬。 “他们快攻上来了!”有人大喊。 “顶住!”君山夫人怒吼。 但这只是徒劳。 终于,南唐兵冲上了山腰。 “完了……”有人绝望地喊道。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山上飞下。 “沈言!”苏晚晴惊呼。 沈言站在一块巨石上,手中握着一柄新剑。 那是君山夫人为他打造的剑,剑身如秋水,剑柄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鸟。 “边镐!”沈言的声音传遍山谷,“你不是想一统楚地吗?敢不敢与我一战?” 边镐抬头,看着巨石上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沈言?你以为,凭你一人一剑,就能挡住我的大军?” “你不敢?”沈言冷笑。 “我有何不敢?”边镐拔出长刀,“你若能接我三刀,我就退兵十里!” “好。”沈言道,“若我赢了,你必须答应我,不再屠杀楚地百姓。” “你若赢了再说。”边镐道。 他纵身一跃,跳上巨石,长刀如猛虎下山,劈向沈言。 沈言不慌不忙,挥剑抵挡。 刀光与剑光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两人身形交错,瞬间交手数十回合。 边镐的刀法刚猛霸道,带着军旅的杀伐之气;沈言的剑法则灵动飘逸,招招致命。 山下的南唐兵和君山的水寨精锐都看呆了。 “将军好刀法!”有人大喊。 “沈公子好剑法!”有人喝彩。 两人的战斗,已经超出了普通江湖人的范畴,更像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第一刀!”边镐怒吼,长刀如雷霆,劈向沈言的头顶。 沈言侧身避开,剑如流水,划过边镐的肩膀。 血花飞溅。 “你输了。”沈言淡淡道。 “这只是第一刀!”边镐怒吼,“第二刀!” 他不顾伤势,再次挥刀,这一刀比上一刀更猛,更狠。 沈言不敢大意,将内力运至极致,剑与刀再次相撞。 这一次,他被震得后退了几步,脚下的巨石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三刀!”边镐不给沈言喘息的机会,长刀如狂风暴雨,攻向沈言的全身。 沈言知道,这是边镐的全力一击。 他没有退。 他想起了在湘西的那一剑——“一剑开天门”。 “这一剑……”他在心里道,“就叫“一剑开城”吧。” 他将全身的内力,都灌注在这一剑之中。 剑光冲天而起,与刀光撞在一起。 天地间,仿佛再次响起了一声惊雷。 边镐的长刀,竟然被这一剑震飞,插入山下的泥土中。 “什么?!”边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你……”他看着沈言,“你赢了。” “退兵。”沈言喘着气,“按你说的,退兵十里。” 边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好。我边镐说话算话。” 他转身向山下走去:“传令下去,退兵十里!” 南唐兵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抗军令。 他们一步步向后退去。 君山脚下,终于恢复了平静。 …… 山上,欢呼声如雷。 “沈公子赢了!” “我们守住了!” 君山夫人看着沈言,眼中满是敬佩:“一剑开城……这一剑,足以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沈言笑了笑,“我只是想让他们退一步,让楚地百姓喘口气。” “你做到了。”君山夫人道。 “但这只是暂时的。”沈言道,“边镐不会放弃。南唐也不会放弃。”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君山夫人问。 “去长江以北。”沈言道。 “长江以北?”苏晚晴一愣。 “南唐的后方在江南,前方在楚地。”沈言道,“若中原再起风云,南唐就会腹背受敌。我要去看看,长江以北,到底在发生什么。” “你要离开?”苏晚晴问。 “我要去更大的舞台。”沈言道,“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改变这个时代。”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我跟你一起去。” “江北更危险。”沈言道。 “正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苏晚晴道,“我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国家,不能再失去你。” 沈言一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好。”他点头,“一起去。” …… 离开君山那天,洞庭湖上起了雾。 雾很浓,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湖面。 一叶小舟从君山出发,缓缓驶向长江。 舟上,沈言与苏晚晴并肩而立,身后是林若山和几名愿意跟随他们北上的君山精锐。 “前面就是长江了。”林若山道,“过了江,就是中原。” “中原……”苏晚晴喃喃道。 “中原现在是后周的天下。”沈言道,“郭威已死,柴荣继位,此人雄才大略,绝非庸主。南唐若继续扩张,迟早会与后周正面交锋。” “你想投靠后周?”林若山问。 “我谁也不投靠。”沈言道,“我只想看看,谁才是真正能结束乱世的人。” …… 小舟驶入长江。 江面宽阔,江水滔滔。 北岸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那就是长江以北?”苏晚晴问。 “是。”沈言道,“也是更大的舞台。” 小舟靠岸。 岸上有一座小镇,镇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江北第一镇”五个大字。 镇上的人不多,却个个眼神警惕。 “最近不太平。”一个卖茶的老汉道,“北边的兵,南边的兵,都在这一带出没。” “北边的兵?”沈言问。 “后周的兵。”老汉道,“听说柴荣要亲征南唐,已经在边境集结了大军。” “柴荣……”沈言若有所思。 “南边的兵呢?”林若山问。 “南唐的探子。”老汉道,“他们在这一带刺探情报,准备北上。” “看来,大战不远了。”沈言道。 …… 小镇的客栈里,人来人往。 有后周的士兵,有南唐的探子,有江湖人,也有商人。 “听说了吗?后周柴荣要亲征南唐,准备一举拿下江南。”有人低声道。 “南唐也不是好惹的。”有人道,“他们刚灭了闽、楚,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 “那可不一定。”有人道,“南唐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将士疲惫。后周若真的南下,胜负难料。” 沈言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话,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我们要去见柴荣。”他忽然道。 “见柴荣?”苏晚晴一愣,“你疯了?那是后周皇帝,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我有他想要的东西。”沈言道。 “什么?”林若山问。 “南唐的底牌。”沈言道,“天枢府的布局,十八寨的名册,苏家的江山图,还有……南唐伐楚的真实目的。” “你想把这些交给柴荣?”苏晚晴问。 “我想让他知道,南唐不是他的盟友,而是他的敌人。”沈言道,“只有这样,他才会下定决心,南下伐唐。” “若他真的南下,江南又会陷入战火。”苏晚晴道,“你不是一直想结束乱世吗?” “有时候,结束乱世的唯一方法,就是让战火烧得更旺。”沈言道,“只有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战争没有赢家,他们才会真正渴望和平。” 苏晚晴沉默。 她知道,沈言的话很残酷,但也很真实。 …… 几日后,后周边境,汴梁城外。 沈言一行终于抵达了后周的都城。 汴梁比金陵更繁华,也更混乱。 街上有来自各地的商人、士兵、江湖人,还有来自南唐、吴越、后蜀的使者。 “这就是中原的中心?”林若山问。 “是。”沈言道,“也是天下的中心。” 他们在城外的一家客栈住下,准备寻找机会,接近柴荣。 但这并不容易。 柴荣身为皇帝,身边有无数护卫,还有来自各地的谋士、将领。 “我们这样贸然求见,只会被当成刺客。”林若山道。 “我知道。”沈言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引荐人。” “谁?”苏晚晴问。 “赵匡胤。”沈言道。 “赵匡胤?”林若山一愣,“那个后周的将军?听说他是柴荣的亲信,也是后周最年轻的节度使。” “正是。”沈言道,“我在江南时,曾听说过他的名字。此人胸怀大志,绝非久居人下之人。若能得到他的引荐,我们就有机会见到柴荣。” “你认识他?”苏晚晴问。 “不认识。”沈言道,“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对南唐的底牌感兴趣。” …… 汴梁城西,有一座演武场。 赵匡胤正在那里练兵。 他身穿铠甲,手持长枪,英姿飒爽。 “将军,今日的操练就到这里吧。”副将道。 “再练半个时辰。”赵匡胤道,“南唐的兵,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演武场外传来。 “赵将军,别来无恙。” 赵匡胤一愣,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黑衣青年站在演武场外,肩上披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灰布氅,腰间佩着一柄普通的铁剑。 “你是谁?”赵匡胤问。 “江南散人,沈言。”沈言拱手,“曾在金陵雨花台,破天枢府公审;在楚地洞庭,一剑逼退南唐大将边镐。” 赵匡胤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你就是沈言?” “正是。”沈言道,“今日前来,是想送将军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赵匡胤问。 “南唐的底牌。”沈言道,“天枢府的布局,十八寨的名册,苏家的江山图,还有……南唐伐楚的真实目的。” 赵匡胤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你跟我来。” …… 演武场旁的一座凉亭里。 赵匡胤屏退左右,只留下沈言一人。 “说吧。”他道。 沈言从怀中取出十八寨名册和苏家的江山图,放在石桌上。 “这些,是南唐在江南、闽地、楚地的布局。”沈言道,“天枢府想掌控江湖,用江湖势力辅助南唐扩张。十八寨是闽地的江湖势力,江山图则是楚地的山川关隘。只要有这些,将军就能知道,南唐的软肋在哪里。” 赵匡胤翻看名册和地图,眼中的兴趣越来越浓。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给我?”他问。 “因为我想结束乱世。”沈言道,“南唐虽然打着“兴复中原”的旗号,实则只是想兼并他国,扩大自己的地盘。后周若想一统天下,南唐是最大的障碍。” “你觉得,后周能一统天下?”赵匡胤问。 “我觉得,只有后周有这个可能。”沈言道,“柴荣雄才大略,将军你也是人中龙凤。若你们君臣一心,中原可期。” 赵匡胤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很会说话。” “我只是说了实话。”沈言道。 “你想要什么回报?”赵匡胤问。 “我什么都不想要。”沈言道,“若将军真的能结束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赵匡胤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拱手道:“沈兄,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赵匡胤的朋友。” “不敢当。”沈言拱手。 “我会把这些交给陛下。”赵匡胤道,“至于陛下会不会见你,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若有一天,我赵匡胤能掌控天下,我一定会记得今日之言。” 沈言看着他,忽然有一种预感—— 这个人,将来会改变天下。 …… 几日后,汴梁皇宫。 柴荣在御书房召见了沈言。 “你就是沈言?”柴荣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 “江南散人,沈言。”沈言拱手。 “听说你在江南,一人一剑,破天枢府公审;在楚地,一剑逼退边镐。”柴荣道,“这等人物,为何要来见我?” “因为我想看看,谁才是真正能结束乱世的人。”沈言道。 “你觉得,我是吗?”柴荣问。 “我不知道。”沈言道,“但我知道,若你肯南下伐唐,至少能让南唐付出代价。” 柴荣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沈言问。 “朕封你为“江南宣抚使”,前往江南,联络各地反对南唐的势力。”柴荣道,“若你能在江南掀起风浪,朕就挥师南下,与你内外夹击,一举拿下南唐。” “江南宣抚使?”沈言一愣。 “这是一个虚衔。”柴荣道,“但也是一个机会。你若能成事,将来便是开国功臣;若不能,就死在江南。” “我接下了。”沈言拱手。 …… 离开皇宫时,汴梁的天空已经放晴。 阳光洒在街道上,照在沈言的身上。 “你真的要回江南?”苏晚晴问。 “我必须回去。”沈言道,“只有在江南,才能真正动摇南唐的根基。” “那我们呢?”苏晚晴问。 “你们留在汴梁。”沈言道,“这里比江南安全。” “不。”苏晚晴道,“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江南更危险。”沈言道。 “正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苏晚晴道,“我们一起去,一起回。” 沈言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好。”他点头,“一起去,一起回。” …… 汴梁城外,官道上。 沈言与苏晚晴、林若山一行,再次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长江以北的风,带着中原特有的干燥与粗砺。 沈言回头看了一眼汴梁城。 “这只是开始。”他在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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