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考教室的纯白机械舱门伫立在李基面前，在二十米高的舱门前，他不到两米的身躯显得如此渺小。
但他仍旧怀疑，刚刚在走廊上差点将他踩扁的鲸鱼人，是否能不低头地通过这扇门。
他抬起头寻找灯光的来源，明亮而又不刺眼的光不知从哪来的，找遍整个走廊都没有看见。
周围的一切都是纯白的，唯有机械舱门和墙体连接的金属，是银色的。
导师还没有来，他和旁边两位一同补考的同学，在门口站着如喽啰。
左边是“细长条”，这人身体就是个黄色的球，上面长着四只眼睛，两大两小，对称排列，大的在下面，小的在上面。
下面圆形的嘴，像海星一样可以吞咽。
据说这哥们进出是一个器官。
同学们之所以叫他“细长条”，是因为他的两条腿，细细长长，像意大利面，细得感觉轻轻戳一下就会折断，两条腿足足有两米多长，光是腿就比李基要高。
两条手臂也细长，垂下来可以超过膝盖。
细长条的四只眼斜着往下瞥，和李基七目相对，他不屑地将头挪开。
“我是个优等生，理论考试常常名列前茅，我的对手应该是班长黛露露那样的好学生。”
“如今却沦落到要和"旷课的果冻"还有吊车尾一起补考，真是羞耻。”
“我不明白，地球学专业为什么非要进行实践考试。”
“一定要深入地球做调研，就不能坐在办公室里搞学术研究吗？”
“难道没有去过地球，就不能研究地球了吗？”
李基尴尬地将眼睛转到另一边，因为细长条的心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细长条属于迪迪力星人，主要的沟通方式是脑电波。
因此他刚刚所有的想法都以脑电波的形式发送出来，估计走廊另一头的人也都听到了。
李基的右边是个小个子的陆行鲨，也就是长着四条腿的鲨鱼，皮肤淡蓝色，大小和条哈士奇差不多。
其实行为也差不多。
陆行鲨鲨宝正四脚踩在地上，锯齿状的牙齿中间伸出条红色大舌头，哈哈哈地喘气不停。
两颗黑色的眼珠左右闪躲，似乎心事重重。
鲨宝焦虑地用后右腿挠了挠脸。
像狗一样。
他冲着李基慌张地问道：“李基，你说我们能考过吗？”
李基伸出触手抚摸鲨宝光滑的后背。
“没问题的，鲨宝。肯定能过，这种补考，老师都会放水的。对了，这次补考究竟考啥？”
鲨宝丝毫不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地慌乱。
“黛露露说要是考不过，我们都要被开除了？”
李基的眼睑微闭，语速加快：“你别听那个猫女危言耸听。你先告诉我这次考试考啥？”
“要是被开除，我们就要去K768星云收废品了。我不想去收废品。”
李基彻底不耐烦，高声大喊：“你先告诉我考啥！”
鲨宝彻底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世界里，鲨鱼头贴在地板上，眼中带泪。
“要是去收废品我的妈妈会难过的。而且太空垃圾还有毒，我会被毒死的。”
“不过至少还有你陪我一起。想到这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我们会一起去收废品的对吗？”
李基很难相信，眼前的东西竟然是智慧生命体，可以加入星际联盟，而人类却被归为野蛮生命。
“他究竟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细长条四眼高傲地向上瞟，竹竿样的手臂抱在脸前。
“这两人真是对地球学的亵渎。”
“尤其是这个果冻，连补考要考地球人类行为测试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干脆把考试时间也忘了。”
李基伸出触手轻轻戳戳对方的膝盖，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确实把考试时间忘了。你说的地球人类行为测试具体是什么？”
“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细长条的四眼瞪得圆鼓鼓。
李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对方。
“朋友，你是脑电波交流生物，只要你想的，我都能听见。”
鲨宝抬起头来：“我也能！”
走廊尽头钻出个菠萝头：“我也能！”
菠萝头的身后钻出个俯身的鲸鱼人：“我也能！”
只见细长条的双手瞬间瘫软下来，松垮地垂过膝盖。
四眼齐齐向上翻出白眼。
“他这是怎么了？”
“启动防御机制，将大脑放空了，简单来说就是睡着了。”
“我也试试。”
咣当一声。
鲨宝躺倒在地，红色的大舌头耷拉出来，不停地流着口水，黑色眼珠不停向上翻，眼睑眨个不停。
“李基，我睡着了吗？”
李基叹息，发出尖锐的汽笛声。
他在心中哀嚎。
“这就是外星人吗？”
“我们人类是哪点比不上这些货色？”
“你们是怎么发展出星际文明的？”
身边这俩货是不可能告诉自己考试内容了，只能自己推理。
李基用触手捋着自己的尖嘴，低头沉思。
“地球人类行为测试，顾名思义，应该是考验学生是否具备地球人类行为的能力。”
“那会有哪些考题呢？”
“毕竟是外星人大学的学科考试，肯定不会很简单。”
“会不会是通过微表情判断情绪？”
“这似乎是个可能的方向，如果是这种题，就算是正常人类也不一定能答得好。并不是每个人的情商都足够判断他人表情的。”
“又或是情绪化测试？”
“在不同情境下，考生需要做出各类反应，然后有种方式测量考试反应中情绪和理智的占比。不同生物的情绪化程度是不一样的。”
虽说自己是个地球人，应该不至于被地球人行为测试难住。
但出题人不是地球人，谁知道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
自己曾经在steam的登录验证中，找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
AI都如此妖孽，更何况这些精神不正常的外星人。
他正思索着，走廊尽头传来微弱的声响，像是丝绸摩擦地面的声音。
黑色斗篷摩挲纯白的金属地板，发出沙沙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幻的香味。
李基回想一生经历所有的味道，都找不到相近的来形容。
他只是觉得，如果梦有味道，一定就是这个味。
斗篷里裹着个蓝色的年轻女子，按照地球人的标准来说，算得上是大美女。
手是手，头是头，脸是脸。
就算顶着一身蓝皮，看着也有几分亲切。
这人是地球学系的教授，主攻地球人类学，也是这门课的补考老师——里利拉利雅教授。
就像是上学时的英语老师总以英文名自居。
里利拉利雅教授也更喜欢学生们叫她的地球名字——王尔德。
她说这个名字可以在地球各种语言中通行。
王尔德教授属于气体生命，没有性别，可以随意变换自己的外表。
但她更喜欢女性化的外表和男性化的名字。
李基刚刚闻到的那股奇异香气，就是教授释放出来以推动自身移动的气体。
他挺直眼柱，这是他唯一可以挺直以表尊敬的地方。
“教授好！”
王尔德丝毫没有理会李基的问好，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径直飘进补考教室。
她顺着严实的门缝钻了进去，黑色的斗篷落在门外。
补考教室就是个巨大的纯白立方体，里面空无一物。
王尔德飘浮到教室中央，地板上升起一根四方柱子。
柱子上布满各色按钮。
王尔德按下蓝色按钮，整座教室瞬间一片漆黑。
四方柱顶部投射出一道全息影像，影像含糊不清，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王尔德姣好的脸上挤出动人的微笑，角度自然到完美无缺，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球人。
她用近乎谄媚的语气问候：“00427号评审员您好，我是里利拉利雅教授，很高兴你能参与指导这次地球人类行为测试补考。”
“这样微不足道考试还要劳烦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影像里传来低沉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无需场面话，里利拉利雅教授。”
“我只是在履行教育调查委员会的职责。”
“这不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补考，这次考试的过程，关乎到我们如何评判地球学这门学科存在的必要性。”
“虽然我本人认为，这样的学科毫无必要存在。”
“希望你和你学生能够用行动说服我。”
王尔德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微笑道：“当然，他们都是最好的学生。”
“我冒昧问一下，请问这次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评审员冰冷道：“这也太冒昧了，我拒绝回答。”
“时间差不多了，快开始吧。”
“不然我会认为你缺乏基本的教育素养。”
“这就开始！”
王尔德急忙按下一旁的按钮。
白色的巨大墙体在中间裂开一道笔直的缝隙，缓缓向两侧打开。
“孩子们，进来吧！”
听到老师的呼唤，李基提起精神，六根触手撑起身子，准备往里走。
中间的眼球看向教室里，另外的两颗眼球，一左一右看向身边两个二货。
“考试了！”
“啪！”
果冻般的触手抽在鲨鱼脸上。
鲨宝一下弹起两米高，稳稳地四脚着地，嘴角上扬，露出两排尖牙，红舌头拖在外头冲着李基僵硬地傻笑，但他的身体却因为紧张而颤抖不止。
“啪！”
果冻般的触手抽在细长条的面条腿上。
他的腿没看起来那么脆弱，根本没断，只不过跪下去了。
四只白眼翻了回来。
三人齐齐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