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面拍卖师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震得光罩嗡鸣。
台下已起波澜——
“三百二!”
“三百五!”
“四百!”
价格一路飙升,陆仁却负手立在最后一排,玄袍与黑暗融为一体,只露半截鸦羽面具,眸光冷静如冰。
云逸侧首,低声道:“再不出手,可要破六百了。”
陆仁指腹在铜环上轻轻一刮,“叮”——
“六百。”
声音不高,却带着幽绿尾音,像毒火顺着每个人耳廓烧进心里。
前排竞价者猛地回身,面具孔洞里射出惊疑目光。
拍卖师鸦羽微颤,立刻定锤:“六百一次,两次——”
“六百五!”
角落忽有女声尖利,像冰丝刮过铜镜。
陆仁眼帘微抬,月轮在铜环内侧缓缓旋转,割得空气“嗤嗤”作响。
“七百。”
他吐出二字,同时指尖一弹,一缕银绿交缠的月魄凝成寸许小印,悬于光罩之上——
混沌威压,一闪即收。
全场倏地安静。
锤落。
“成交!”
……
交割处,寒玉台。
鲸骨被呈上——巴掌大,黑红骨质里嵌银白星斑,边缘仍带潮湿海盐味,仿佛刚从深海捞出。
陆仁以指腹摩挲,丹田内巨鲸发出低沉鼻哼,像老友重逢。
他收骨,拂袖转身,声音淡漠:“继续。”
……
第十七层,气氛更炽。
拍品:
“朱曦灭魂梭”——一次性,可洞穿混沌初阶眉心,底价四百;
“裂星断魄环”——群攻,星辉化刃,可斩十丈内魂火,底价五百;
“玄龟覆海盾”——抗极丹一击,底价七百。
陆仁一眼相中。
竞价如潮,价格眨眼破千。
他不再试探,直接冷声报出:“一千五!”
人群哗然。
有人怒喝:“一千八!”
陆仁面具下的唇角微勾,袖袍一拂——
“两块缺月魍蜕皮,各巴掌大,可扩灵池共两丈,另加一千中品灵石。”
光罩内瞬间死寂。
缺月魍蜕皮,宗门收售常年有价无市——扩灵池、稳火毒,混沌境梦寐以求。
三息后,锤落。
三件高阶法器,尽归陆仁。
……
出口长廊,幽火如豆。
陆仁脚步忽顿,目光被角落一截残破玉简吸住——《兽魂养炼杂录·缺月篇》
封面字迹斑驳,却隐约透出一缕与铜环同源的腥甜。
他俯身拾起,翻开扉页——
“兽魂不散,唯"养"与"炼"二途:养者,以同源精气温哺,可缩魂伤;炼者,借外火熬魂,可增魂锐,然火候差半息,魂飞魄散……”
陆仁瞳孔微缩,脑海倏地掠过雪线之上——
三十六只血鸦被星辉剑幕撕成红磷,钢鬃兽魂贯颅哀嚎,复生缓慢如老龟爬沙。
“缩魂伤……增魂锐……”
他心底喃喃,指腹在铜环裂缝上抚过——
那里,血鸦第三十六只眼尚未完全亮起,钢鬃兽魂只剩半截灰影。
“多少灵石?”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灼意。
摊主见混沌威压一闪,差点跪倒:“前、前辈随意……”
陆仁抛出一百中品灵石,收书入袖。
转身刹那,面具下的唇角终于勾起——
“有了你,下次再被击散……”
“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
井口外,寒火与晨曦交织。
云逸负手候在裂谷边缘,青袍被第一缕晨光镀上一层淡金。
见陆仁踏火而出,他微微一笑:“满载而归?”陆仁抬手,幽蓝月影在掌心一闪而没——
鲸骨、灭魂梭、断魄环、覆海盾,四件法器化作寸许光点,沉入铜环。
“满载。”
声音淡漠,却带着刀锋归鞘的轻悦。
他回头,望了一眼仍在寒火中沉浮的鸦巢,心底默念——
“下次再来……”
“就该让鲸骨认主,让鸦魂重凝。”
晨风里,玄袍与青袍并肩远去,像两柄才出鞘的刀,各自沉默,各自锋芒。
赤阳峰后山,寒火庐。
石门自内阖死,火晶灯被“噗”地掐灭,只剩铜环月轮幽幽悬在穹顶,像一轮被海水磨钝的指甲盖,将静室照成银青两色。
陆仁负手立于室中央,四件新得法器悬在面前——
冥鲸残骨、朱曦灭魂梭、裂星断魄环、玄龟覆海盾,被月魄细丝串成一排,似四枚等待检阅的兵符。
“一日之内,熟尔等脾性。”
他低语,声音像冰面擦过刀背,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第一缕晨火透窗时,陆仁已收式。
灭魂梭悬于他指背,梭尖穿一缕幽绿毒火,像一条被钉死的火蛇;断魄环套在左腕,银齿轻叩,星屑纷落,叮当作响;覆海盾缩成指甲盖,贴在右腕骨环之下,盾面龟纹忽明忽暗,似在呼吸。
最后,他并指在胸前一划——
冥鲸残骨化作黑银水流,顺着指尖渗入铜环,旧环发出“嗡”的一声鲸歌,表面浮起一圈细若发丝的鲸齿,幽冷而亲昵。
“一日,足矣。”
陆仁吐出一口浊气,瞳孔里两轮小月缓缓旋转,像两口被海水灌满的井,深不见底。
器熟,便研魂。
他席地而坐,膝上摊开那本无人问津的残破玉简——《兽魂养炼杂录·缺月篇》。
纸页泛黄,却带着兽齿啃咬的齿痕,像一头饥饿的凶兽,随时准备反噬读者。
“养魂篇·同源吞噬”
陆仁低声念出,指尖在齿痕上摩挲,指背青筋里幽绿毒火悄悄爬动,像一条在嗅血腥的蛇。
玄觉沉入铜环——
第一层,三十六只血鸦栖于星位,羽翼暗红,瞳孔与他共连;第二层,钢鬃兽魂独卧灰核,棘毛如钢针,喉中滚着金属嘶磨。
“同源……吞噬?”
念头才起,血鸦群同时拍翅,发出“呱呱”惊叫;钢鬃兽魂人立而起,赤红兽瞳里闪过贪婪,却又忌惮环壁暗纹。
陆仁心中一动,似有一道闪电劈开黑夜——
“若令钢鬃吞鸦,再以鸦魂反哺,循环往复,魂力或可暴涨!”
兴奋只持续一息,便被理智压下。
“器壁太弱,困不住反噬。”
他抬眼,望向那截已软化的冥鲸残骨,眸色渐深——
“以骨为笼,重铸铜环,或可一试。”
第十三日,寒火庐地下静室。
穹顶悬“月臼”,幽绿毒火与银白月魄交织,像一潭被冻住的熔浆。陆仁赤膊,胸口起伏,指背青筋里毒火游走,仿佛一条条即将破皮的青龙。
“起!”
双掌一合,铜环与冥鲸残骨同时浮起,在月臼上方缓缓旋转。
嗤嗤嗤——
骨片化作黑银水流,顺着铜环外侧攀爬,旧纹被抹平,新纹浮现——
鲸影蜷缩,背嵌三十六星,正对血鸦栖位;鲸腹裂暗槽,恰好容纳钢鬃兽魂灰核。炼至第七日,骨环轻震,发出“嗡”的一声鲸歌,幽蓝月轮竟被震裂半寸,似也无法完全驾驭这头上古冥鲸的残意。
陆仁脸色发白,咬破舌尖,以血为锁,十指连弹——
“血鸦,镇星位!”
三十六只血鸦魂同时飞出,羽翼拖出猩红轨迹,没入鲸背星斑;鸦眼与星斑重合,瞬间将骨环的暴动压下。
“钢鬃,守鲸腹!”
灰黑兽魂咆哮,化作一道钢流,嵌入暗槽,鬃毛根根竖起,像一簇簇守护鲸心的长矛。
轰——
骨环定型,幽绿与银黑交织,环缘浮起一圈极细鲸齿,轻转间,隐有深海潮汐声。
【器成:高阶·冥鲸骨环】
陆仁伸手,骨环自动套入右腕,冰凉的鲸齿轻扣肌肤,像一头才驯化的幼兽,既亲昵又危险。
然而,当他尝试再进一步——以魂火催生“吞噬阵纹”时,骨环内侧却亮起一道淡金裂痕,像被无形之手掐住喉咙,阵纹只浮现一半,便“噗”地溃散。
“果然缺一味"真气"。”
陆仁吐出一口浊气,指尖抚过那道裂痕,眼底并无沮丧,反而亮起赌徒般的冷光:
“缺便缺,先养着。待我取得炎渊火魄,再补这口真气。”
他将骨环推至腕骨上方,任由鲸齿轻叩脉搏,像给未来留一把未出鞘的刀。
第二十三日,寒火庐上层。
四壁被潮气浸透,凝成细水珠,又随呼吸节奏起落,像一座会呼吸的月宫。
陆仁盘坐中央,面前悬浮两枚玉简,这都是海底遗府获得的书籍中被陆仁提取出来的内容——
《潮生篇·毒月刃》
《月影遁·缺月缝》
他先取前者,丹海之内,银黑灵池水面无风自涌,一轮半绿半银的月刃缓缓升起。
“逆潮——毒月!”
月刃破空,拖出幽绿彗尾,斩向对面寒玉靶。
“嗤啦”一声,玉靶表面瞬间被腐蚀出一道弯月形深沟,沟壁光滑如镜,却在镜底渗出点点绿火,像毒汁在呼吸。
陆仁却摇头:“腐蚀有余,穿透不足。”
他阖目。
“毒月再凝,需以点破面。”
心念动,月刃骤然收缩,由三尺化三寸,幽绿毒火被压缩成一粒豆大焰核,悬于刃尖。
“去!”
三寸月刃一闪而逝,寒玉靶中心出现光滑孔洞,背后石壁却被绿火炸开半尺深坑。
“成了。”
陆仁低语,额角却渗出细密汗珠——这一击,耗去他半成灵池,但威力已可比肩那日“朱曦灭魂梭”。
接着,他转修《月影遁》。
“缺月缝,关键在于——"留影不留人"。”
他起身,一步踏出,身形竟一分为二:一道留在原地,维持呼吸、心跳、气机;另一道,则化作幽蓝月影,贴地掠出十丈,再凝实。
留影被风一吹,缓缓碎成银屑;真身已立于静室尽头,掌心托着一轮新月。
“一息,两影,三十丈。”
陆仁吐纳,平复微乱的丹海,“再往后,若能三影、四影……便算小成。”
第二十七日,深夜。
月影遁收式,陆仁正欲盘膝调息,忽觉丹田一震——
那头冥鲸竟发出悠长鼻哼,鲸背月池无风自涌,银黑灵液沿逆潮功法路线,自行运转半个周天!
“嗯?”
陆仁心中一凛,连忙翻开《逆潮功法》总纲——“逆潮者,以月魄为引,借潮生之力,逆转经脉,于不可能处开缺月之缝……”
字里行间,并无“鲸”字。
可方才那半周天的运转路线,竟与冥鲸呼吸节奏完全重合——
呼,灵池水面陷三分;
吸,天地灵气被鲸吞而入,化作银雨落回池内。
“巧合?”
陆仁再试一次——
刻意放缓逆潮心法,任由冥鲸自行呼吸。
下一息,他骇然发现:逆潮法力运转速度,竟比平日快了三成!且毒火与月魄融合更为彻底,原本需要三息压缩的“毒月刃”,一念即成!
“这不是巧合……”
陆仁指尖微颤,瞳孔里两轮小月倏地亮成炽白——
“逆潮功法,本就是为"鲸"而创!”
他猛地起身,铜环撞在寒玉壁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替这段隐秘缘分敲下第一道钟。
“海底遗府的主人……难道也曾养鲸为魂?!”
幽蓝月轮在铜环内侧缓缓旋转,割得空气“嗤嗤”作响,像在回应:“也许,你并非第一个"兽魂灵根"。”
“但你要做,最强的那一个。”
陆仁抬眼,望向静室之外,赤阳峰顶的夜空黑得像一个未出鞘的刀囊。
“既如此……”
他低笑,笑意像冰面裂开头发丝粗的缝,
“逆潮为刃,冥鲸为鞘——”
“待我补全真气,再让鲸吞第一口粮。”
“此后……”
“刀与鞘,皆为我所用。”
赤阳峰后山,寒火庐。
晨雾被地脉蒸得半透,像一张烧红的铁纱罩在静室之外。
石门紧闭,内里却传出“叮——叮——”的脆响,幽蓝月轮在骨环内侧缓缓旋转,割得空气绽开一道道银绿细缝。
陆仁负手立于月影之中,面前悬着一轮寸许毒月,刃尖绿火凝成豆大焰核,忽聚忽散,每一次收缩都带起潮声拍岸。
“第三十七次……还是差半息。”
他低声自语,眉心微蹙,瞳孔里两轮小月映出毒月碎散的残光,像两口被海水磨钝的井,深不见底。
就在此时——
“咚、咚。”
石门被轻轻叩响,节奏舒缓,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沉稳。
骨环轻震,鲸齿扣骨,发出“嗡”的一声回应。
陆仁指尖一收,毒月化作一缕幽光没入袖口,这才转身开门。
雾色涌入,焚溟拄杖而立,鹤发被地脉热风拂起,像两缕被岁月磨钝的剑锋;杖顶那枚“假月”微微摇晃,月里婴儿脸似笑又似哭,却罕见地敛去威压。
“焚溟道友?”陆仁微一拱手,眸光在她脸上轻轻一顿——老人眼角下垂,唇线紧抿,这是“有事难启齿”的神情。
“陆长老,老身叨扰。”焚溟轻叹,声音比往日低半度,“主宗来人了,指名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