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津。
一船自北而来。
哨塔上的军士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旗号，向下方军士示意。
一伍弓箭手随之就位。
又见船上之人，也举起了旗号，左晃三下，右晃两下。
“是自己人。”
伍长示意哨塔的军士打信号，让北船靠岸。
“我乃凌烟军赵校尉麾下都尉邢山，延津守将曹仁可在？”来者正是昔日在朝歌奉刘备之命以一人之力拖住张郃高览四千人的猛士邢山。
因其有功，刘备擢邢山为都尉。
伍长行了一礼，道：“曹校尉正在营中，请随我来。”
不多时。
邢山在大帐见到了刚被唤醒的曹仁，传达了刘备的军令。
“夜渡黄河？”
曹仁面有惊讶，道：“眼下虽然不是黄河汛期，但夜渡黄河风险很大。非得今夜吗？”
邢山面色凝重：“曹校尉若有疑虑，可问曹兖州。今夜陛下会对袁绍发动决战，尔等能否及时渡河并在天明后赶到朝歌，是此战大胜的关键。”
曹仁心头一凛。
兖州兵马聚集在延津和白马津许久，一直都没有得到要渡河的军令，只在津口部署了大量的渡船。
曹仁也一度以为，刘备是否压根就没想过要动用兖州兵。
不能怪曹仁这般想，就连袁绍逢纪也是这般想，故而对兖州方向不做防备。
亦或者说，袁绍也无法防备，只能派斥候每日探查是否有兖州兵马渡河。
“邢都尉稍等，曹兖州正在后方城中，我这就前往请示。”曹仁不敢大意。
夜渡黄河的风险和刘备攻破袁绍的关键，都不是曹仁能独自承担的。
得知刘备传令，曹操不由拍案而起，大笑道：“苦等多日，陛下终于抓住攻破袁绍的机会了，子孝速去准备，今夜某要亲自引兵渡河！”
曹仁疑道：“主公，且不说夜渡黄河多有风险，万一这对岸又藏有袁绍伏兵半渡而击，我等如何能挡？”
曹操不仅没有忧虑反而更添兴奋：“若没难度，又岂会是此战获胜的关键？你若怕了，可留在延津。”
请将不如激将，曹仁一听瞬间就热血上涌：“主公何以小觑我耶？今夜我愿为先锋，先行渡河！”
“好！”曹操大笑赞道：“子孝有此勇烈，就许你为先锋。天黑之后，便行渡河。”
“不用担心伏兵，朝歌据延津北岸六十余里，袁绍不会专门分兵在延津伏击。最多白日有斥候探路。”
曹仁恍然:“难怪陛下要我等夜渡黄河，这是发动奇袭的关键！我这就去准备！”
曹操大笑，让曹仁自去准备。
即便下达了军令，曹操的心情也极不平静。
曾为袁绍的跟班小弟，曹操还没正式跟袁绍交锋过。
而今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曹操很想亲口对袁绍道：昔日你说曹某不能立足兖州，如今曹某不但在兖州立足了，还渡河来打你了！
残月如钩，星隐云层。
延津渡口。
一条条渡船向河对岸而去。
夜渡黄河虽然凶险，但如今也非汛期，走延津渡河，黄河的浪涛并不大。
只要不遇到攻击且小心翼翼，基本上都能够安全夜渡，最大的危险在于夜晚视线受阻，容易偏离了方向。
曹仁引了二十条渡船率先渡河，随后快速的向岸上奔跑，同时亮起火把，为后方的渡船指明方向。
随着越来越多的渡船渡河，曹仁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不多时。
曹操也登岸，见曹仁一脸紧张，不由笑道：“渡河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我们要夜行六十余里抵达朝歌然后参与厮杀。”
曹仁看了一眼天色的残月和灰暗的星辰，语有庆幸：“幸好是在河北平坦之地，倘若是曲折之地，想要抵达朝歌，一夜可办不到。”
曹操看向朝歌的方向，兴奋劲依旧未减：“还是你为先锋，前往探路，今夜务必要抵达朝歌，若是去晚了，或许陛下不依靠我等就已经击溃了袁绍！”
以曹操对刘备的了解，刘备不会轻易陷入险境，更不会将胜利托付给延津的曹操。
故而曹操这支兵马虽然是大胜的关键，但并不是获胜的关键。
若曹操去晚了，刘备也能赢袁绍，只不过难以取得更大的战果。
毕竟，袁绍有十万兵马。
就算是十万头猪，那也很是难杀的。
哪怕这十万兵马都投降了，看押十万人也是个麻烦事。
若曹操不能及时抵达，刘备大概率会放弃获取大胜的战果，以驱赶击溃为主，可大胜变小胜，曹操就无功有罪了。
曹操可不想放弃这个痛打袁绍的机会。
自与袁绍反目后，曹操想这一天太久了！
朝歌城。
趁着黑夜的掩饰，关羽、典韦、张辽、徐晃、许褚五营也悄悄出城，唯独留了陷阵营守城。
但此刻并非是五更，而是四更。
刘备将作战的时间提前了。
按照计划，两营在前引出伏兵，两营在后接应，而典韦、许褚正是此战先锋！
“杀！”
“杀！”
两声低沉如虎豹的吼声响起，典韦、许褚皆是身披重甲，身先士卒，率先冲向袁绍的前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
袁绍身披锦袍，强作镇定，但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逢纪侍立一旁，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噙着一丝尽在掌握的冷笑。
“报——！”
斥候急急入帐。
“前军大营遭遇贼兵攻打！”
逢纪眼前一亮，语气也透露出算计成功的喜悦：“刘备果然将劫营时间提前了！他故意告诉田畴五更用兵，就是想要出其不意，此等伎俩，又岂能瞒我。”
袁绍抚摸着美髯，在得知前军大营遭到攻打后，心头的焦躁也少了几分。
不怕刘备不派兵来打，就怕刘备藏着掖着不知道何时出兵，只要刘备兵马现身，就有了击败刘备的机会。
战场部署调度早已完成，袁绍也不用再单独下达军令，只在帐中静静等待斥候汇报战事过程。
而在袁绍前军大营内。
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最深的黑暗，典韦和许褚这两尊凶神，各率一营凌烟军，快速的冲入。
淳于琼按照逢纪的计划，留了空营在前，实际上伏兵左右。
等典韦、许褚一杀入，韩猛、韩莒子、吕威璜、眭元进四将左右杀出，又高呼“尔等中计了”！
典韦、许褚在入营后没见到袁兵，便有了猜测，不仅没跑，反而还列阵左右，各守一方。
随着伏兵出现，徐晃、张辽两营也引兵迂回杀入，直绕两路袁兵侧翼。
刚至不久，张郃、高览二将也引兵出现，亦是高呼“我等在此久候多时了！”
看着劫营的两路都遇上了伏兵，关羽的嘴角泛起冷笑，并没有因为伏兵出现而有惊慌之意。
赤菟马扑哧的热气，也仿佛在嘲笑眼前的袁营。
关羽这五营，并非今夜劫营的主攻方向，目的是为了引出袁绍的伏兵并将之牵制。
而在另一边。
张飞、赵云、黄忠、马超、太史慈五营则奉令攻打袁绍的左营。
与中军设伏不同，左军的孟岱以稳守为主，指挥朱灵、蒋奇、蒋义渠、王门、何茂五将固守营寨借助营寨地利防守。
虽然袁军不如凌烟军精锐，但胜在人多势众，一时之间，张飞五营也难以攻占袁绍的左营。
探得情报的逢纪，更是大喜向袁绍贺喜：“刘备兵马都已经被缠住。可速速攻打朝歌城和刘备本寨，定可大胜！”
这就是逢纪的最终部署，趁着刘备大军出城出寨，直接绕去攻打朝歌城和刘备本寨。
袁绍大笑起身：“元图果然好算计。传令王摩、郭祖二将，立即攻打刘备本寨；传令鲜于银、齐周、田畴，立即攻打朝歌城！”
军令传到营中。
鲜于银面有难色:“我等真要去打朝歌？”
毕竟最初是为了向刘备请降，现在却要去打朝歌，万一真把朝歌打下来了，又该如何？
田畴沉吟片刻，道:“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逢纪的调度去打朝歌，其他的事，打了再说！”
田豫也道:“我也同意先打朝歌，再视情况而决。”
随着鲜于银等人离开，一队兵马出现在受了杖刑卧床不起的鲜于辅面前，面色不善
鲜于辅大惊失色:“尔等何人？”
为首一人冷笑:“鲜于将军，得罪了，我等奉令在此看着你。”
鲜于辅不由面色惨白，猛然想起了刘备的回应。
倘若今夜鲜于银等人不听逢纪调度擅自行动，鲜于银等人或不会死，他鲜于辅必死！
“你们是逢监军的人！”鲜于辅低沉着声音。
然而来者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盯着鲜于辅，避免鲜于辅逃走。
而在刘备大寨外，王摩、郭祖二将引兵抵达。
见营中空荡，二将顿感意外。
“难道刘备将兵马都派出去了？亦或者营中有埋伏？”王摩不由惊疑。
郭祖扫了一眼大寨，道:“你我兵分两路，我负责去烧营，你提防伏兵。”
商议妥当后，王摩引兵杀入，开始放火。
随着营中火起也未连兵马出现，王摩大喜:“没有伏兵，速速烧营！”
刘备营寨大火，如同进攻的信号，原本死守营寨的孟岱等将，也不再死守了，高呼下令:“刘备本寨已破，出寨迎敌！”
中军大帐得到消息的逢纪，激动得大笑起身:“刘备中我之计，今夜必败！主公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袁绍亦是激动，反复确认了刘备本寨大火规模后，也放声大笑:“大耳贼，你也有今日！哈哈！”
四年了！
被刘备压制四年了！
四世三公，袁氏贵胄，竟然被压制四年！
这是袁绍的耻辱！
袁绍一直都想报仇，可每每都输给了刘备。
而今日，终于赢了刘备一次了！
“全军压上，不要让刘备跑了！”
随着袁绍全军压上，不论是张飞五营还是张辽四营，都选择了向关羽方向撤退。
自始至终，关羽都只在冷眼关注战场，麾下兵马没一人动用。
而撤退的张飞张辽九营，也纷纷在关羽后方列阵。
淳于琼大呼:“尔等大寨已破，还要顽抗吗？”
“嘁！”
关羽不屑的盯着淳于琼，又横刀立马，等待撤退了张飞九营列阵。
“不能让贼人列阵！”淳于琼看出了关羽的目的，急令左右强攻。
只是淳于琼疑惑的是，刘备大寨都被烧了，正常而言关羽等人即便不溃败也应该撤回朝歌城，结果还要继续在营前列阵！
难道还想拼死一搏打一波反击？
想到这，淳于琼感受到了羞辱！
五倍于敌，大铠万领，今非昔比，还以为能跟小沛时一半两万破数十万？
“我等皆被小觑了！”
“既然他们不走，就将他们都留在此地吧！”
淳于琼大呼传令！
袁军众将也感受到了羞辱，一群败兵，还想顽抗吗？
天色渐明，战斗还在持续。
中军的袁绍也不由感受到焦躁，没了刚得到刘备本寨被烧的兴奋。
“为什么还不溃败！”
“鲜于银等人怎么还没攻破朝歌？”
“废物！一群废物！”
明明占尽了优势，却始终拿不下最后一击，这让袁绍抓狂不爽。
逢纪却是蹙紧了眉头，反复的琢磨今夜战事情报，脑中偶尔闪过关键，却又抓不住要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的部署一切顺利，为什么刘备还不溃败？刘备的兵马为什么还要顽抗？可恶的刘备！该死的刘备！刘贼！嗯？不对，刘备！”
逢纪骇然起身，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元图，怎么回事？”见逢纪面有惊骇，袁绍不禁蹙眉。
逢纪语气有些颤抖:“王摩派人汇报战事，刘备本寨空无一人，未见到刘备旗号；淳于琼派人汇报战事，也未见到刘备旗号，孟岱和鲜于银两处回报，同样未见到刘备的旗号。”
“今夜这么大的战事，刘备竟然没有出现，这很不寻常！那么刘备，此刻在何处？”
袁绍冷哼:“不出现也很正常，或许躲在朝歌城了，或许天黑看不清旗号，总不能是冲着我来。”
话音一落，袁绍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