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叶渊的反应很是平淡。
丛贵则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叶渊，“老英雄，您当时就知道这个本庄繁的身份吧。”
“不知道。”
叶渊摇了摇头，“只不过当时的他身边前拥后簇的，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一个大官，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是司令官，早知道他是这样的身份，当时哪怕死了，也得把他杀了啊。”
丛贵皱眉，又轻笑道：“没事，就算是您当时没有杀了他，后来鬼子投降之后，他作为第一任关东军司令官，也被定为了甲级战犯嫌疑人，不过这个狗东西自杀了，逃过了审判。”
“不过他这么一个大官，当时怎么就专门找上了您呢？甚至不惜亲自去逼供，按理来讲，他没理由这么做啊。”
“可能是因为当时我是反抗最为激进的抗联队伍中的一员吧。”
叶渊目光闪烁，明显是有所隐瞒，“他们急于杀鸡儆猴，也急于剿灭咱们的力量，所以他亲自过来。”
叶渊的这个回答，并未让丛贵怀疑。
“不管怎么说，您逃过一劫，还重伤了本庄繁，这件事，都足够写进书里了！”
丛贵激动地开口，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枚勋章，“这枚勋章已经清洗干净了，还给您。”
“我不要。”
叶渊摇了摇头，“鬼子的东西，洗干净了还是脏。”
丛贵思索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那……我帮您把这个捐到罪证陈列馆？”
“嗯，你决定吧。”
叶渊点头。
“好嘞。”
丛贵重新将勋章给揣了起来，又轻声问道：“老英雄，晏安呢？在家呢吗？”
话音未落，恰好叶晏安从家里走了出来，要去找孙婷溜达。
听到了丛贵的话之后，顿时就甜甜的笑道：“丛叔叔早，您找我有事吗？”
“晏安早。”
丛贵笑吟吟地看着叶晏安，“我不找你，就是想着你快要去上学了吧，想告诉你，你不用担心你爷爷的安危，我已经上报军区，给老英雄住所周围安装摄像头，并且也会有专人保护老英雄。”
“嗯，谢谢丛叔叔。”
叶晏安十分诚恳地道谢。
丛贵摆了摆手，“别谢我，千万别谢我，我可担不起。”
“快去吧，别让你婷婷姐等着急了。”
叶渊轻声叮嘱道。
“知道啦。”
叶晏安答应了一声，迈步离开。
见到叶晏安离开，丛贵这才低声对叶渊说道：“老英雄，这次过来，不光是为了这个勋章的事，还有关于晏安父母的。”
此言一出，叶渊顿时就眉头一皱，看着丛贵。
“武老爷子之前听说您还有一个儿子叫做叶夏，所以就专门让肖首长他们调查有关于叶夏的事情。”
丛贵解释道：“肖首长调查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叶夏。”
叶渊的身体微微一颤，并未说话。
“他……已经死了。”
丛贵低着头，轻声说道：“他与妻子长期接触放射性物质，从而导致身体病变，最终叶夏夫妻不治身亡，但是由于他们本身的保密性，尸体无法送回，消息也不能送出。”
“肖首长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签了很多的保证协议，最后才知道的这一切。”
“嗯。”
叶渊微微点头，看起来古井无波。
但是丛贵却分明看到叶渊原本挺拔的身体佝偻了很多。
“老英雄，您……节哀。”
丛贵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叶渊了。
叶渊一生一共六个孩子，最终却全都英年早逝，让叶渊经历了六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样的打击，几乎没有人能够扛得住。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叶渊轻声开口，“当他和小霞找到我，并且跪在了我的面前，将晏安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此去，就没有想过要回来。”
丛贵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安静地聆听着。
“需要签保密协议，代表着这件事对于咱们整个国家而言，都是重中之重。”
叶渊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所以我没有阻拦，我支持他们夫妻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国，哪有家嘛，丛首长，你说是不是？”
丛贵鼻头发酸，强忍着点了点头。
“不过还好，相比较他的哥哥们和姐姐，他还算是有福气了。”
叶渊又继续说道：“他至少还留下了晏安，他们留下了后代，晏安很优秀，很聪明，继承了他们夫妻两个的全部优点。”
“老英雄，您别说了……”
丛贵身体颤抖着，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
他不知道此刻叶渊的心中到底有多痛。
可是叶渊却始终都维持着轻描淡写的模样。
“辛苦你了。”
叶渊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丛贵的肩膀，“你先去忙吧。”
丛贵点了点头，身体站得笔直，对着叶渊敬了一个军礼。
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眼泪终于是夺眶而出。
如同叶渊这样的人，龙国何止千万？
不计其数的人背负着思念，坚强地活着。
他们从来都不曾将自己身上的伤疤展示给别人看，只是独自一人舔舐着伤口，默默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
目送丛贵离开。
叶渊转身，步履蹒跚地朝着房门走去。
他坐在了武山河专门为他买的那把躺椅上，微微地摇晃着，躺椅也随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将手伸到衣兜里，取出了笔记本，拿出来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上，是满面英气的他，和一个温婉慈祥的妇女，一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第二张照片，则是一对年轻夫妻，同样抱着沉睡在摇篮里面的女婴，看向镜头笑得灿烂。
叶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双目微闭，身体伴随着躺椅微微摇晃着。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叶夏尚处襁褓的时候睡在悠车里，自己的老伴坐在一旁，轻轻推动着悠车，口中还在哼唱着这首东北许多人伴着入眠的童谣。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