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平把那骇人听闻的消息说完，我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恐惧都显得麻木。
也许他说的对，或许很早之前，我可能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饿。
我让杨平把包子给我，他犹豫着解开塑料袋，嘴里嘟囔：“龙哥，要不先问问医生？万一……”
“问个屁！”我几乎是抢了过来，塑料袋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都要死的人了，今天就算阎王亲自来了，这包子我也吃定了！老子就算死，也不能当个饿死鬼！”
包子有点凉了，油腻地糊在嗓子眼，但我吞咽得凶狠，倒是也不怎么碍事。杨平看着我，脸色发白，忧心忡忡地问：“那现在咋办？你让我找的人没找到，咱们……”
“听天由命吧。”
我咽下最后一口，声音干涩，“去山里碰运气。找到了，可能老天爷眷顾我，我命不该绝；但找不到……那也是我活该，命里有这一劫。”
说出这话，我竟感到一种扭曲的平静。本应就该结束的生命，又偷来了几年，还有什么不知足？
至于那些关于轮回、关于鬼的真相……不知道也罢。知道得越多，就像陷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越是挣扎，越觉得冰冷窒息。
倒不如当个糊涂鬼，无知无觉，消散了干净。
就在这心灰意冷的当口，病房门口突然又传来一个娇媚带笑的声音：
“呀，龙飞，这就准备放弃了？别呀~”
我猛地抬头，是露露。她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走廊里惨白的灯光从她背后透过来，给她周身轮廓镀上近乎非人的光晕。
明明在笑，却让我脊背没来由地窜起一股寒意。
她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带着一股冰凉又甜腻的香气。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触感滑腻得不像是真人。“放心，”她凑近，吐气如兰，声音却带着某种笃定的诡异，“有我在，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我心想，玛德，遇到你这“野鸡”，不知道是我幸运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想法只闪过一瞬，更多的是困惑和警觉。“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问，声音有些发紧。
她眨眨眼，瞳孔在昏暗光线下似乎细了一瞬，像某种野生动物。“冬天到了呀，”她笑嘻嘻地，语气轻松得可怕，“我不得找个暖和地方……睡一觉？”
这明显是敷衍。我刚想追问，旁边的杨平却看直了眼，傻愣愣地问：“龙哥，这、她咋又来了？”
我瞥了他一眼，杨平那样子活像魂儿被勾走了，直勾勾盯着露露，哈喇子都快流下来。
也难怪，露露今天穿得很暴露，齐比小短裙配上黑色打底裤，上身穿个小吊带，外面套上一身小皮衣，还有那张脸在昏暗光线下美得近乎妖异。
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味道。但只有我知道，这美丽皮囊下藏着怎样令人胆寒的东西。
露露自然地在我床边坐下，手臂亲昵地穿过我的臂弯，紧紧贴住。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曲线，以及一种……低于常人的体温。她笑着对杨平说：“是啊，我叫姬露露，是龙飞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大恩人。小帅哥儿，上次匆匆一见，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杨平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失落又尴尬地报了名字，看我的眼神充满幽怨。我懒得解释，正好心烦，便借口让他出去买水，把他支走了。
杨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响。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露露。她非但没放手，反而贴得更近，那股冰凉的气息几乎要将我包裹。
“你这朋友，还挺有意思。”她轻笑，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没接话，只是盯着她：“现在没外人了。你告诉我，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变得幽深，似乎在权衡什么。过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来找你之前，我爹跟我说了些事……关于你"必死之劫"这件事。”
我心脏猛地一缩。
“他说，你这面相，是有人"划走"了你的前半生阳寿。”她一字一句，像野鸡勾魂，“所有阳寿没了，你才会变成鬼，是去投胎，还是在人间游荡，那都是后话。那人……只是拿走了你"当前在世"的时间。”
划走阳寿？刘大生那张阴沉的脸立刻浮现在脑海。但露露的话还没完。
“不过我爹也说了，”她话锋一转，手指无意识地在我手臂上划着圈，冰凉刺骨，“那人偷的，只是你的"一部分"。你的"剩下的阳寿"……或者说你的后半生，你魂魄的根本，他动不了，也没那个本事动。”
我越听越糊涂，混乱和寒意交织：“什么意思？那我到底是人是鬼？！”
露露看着我，忽然“噗嗤”笑了，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绽开，美艳却毫无温度，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冰冷的金光。
“笨蛋，”她凑到我耳边，冰凉的气息喷在耳廓，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你当然是"人"啊。前几天你是"死"了一次，不过……我不是又把你带回来了么？”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在谈论天气。
可我浑身冰凉。如果我是“人”，那杨平说的之前的车祸，我早就死了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之前就死了的话，为什么前几天还能再“死”一次？露露口中的“带回来”，又是什么意思？是把我的魂塞回了这具……本该死去的身体里？
我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谜团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拉着我的这只手，冰凉滑腻，不知是要将我拽离深渊，还是……推向更可怕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