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寂的手按在雪地上，冰扎进皮肤，很疼。他没动。不是动不了，是不敢动。每次呼吸都让右腿的伤口裂开，血干了又流，战术裤黏在肉上，每走一步都像撕掉一层皮。
风从坡上吹来，带着铁锈味，还有点血腥气。前面有辆雪地摩托，灯光发黄，照着一片蓝色的雪壳，看起来有点怪。
他抬起右腿，动作很慢。膝盖发出“咔”的一声，像是骨头在摩擦。刚才芯片里的信息冲进脑子，记忆乱成一团，身体像被拆过又拼回来。现在走路，骨头响，肌肉疼，但他不能停。
五十米外，一个高个子把人放下了。那人脸上盖着布，手露在外面，血管发紫，皮肤发青，手指还在抽，指甲边渗出透明液体。这是变异初期的样子，再过两小时就会变成怪物。这种人他见过不少，最后都被清除了。
高个子拿出注射器，针管里是淡金色的药水，在冷空气里也不结冰，还有一点光。他打针很稳，一点都没抖。药打进后，那人的抽搐慢慢停了，呼吸变平，但眼睛已经没了光。
陈寂蹲下，左手撑住地面。下面有块钢板，边缘锋利，硌得手心疼。他借力压住重心，右手手指一紧，皮下有钢爪要出来，随时能扑上去杀人。
风突然停了。
高个子打完针，抬头看了看四周。风吹起他的衣服，露出腰上的徽章——三角形围着一只眼，但三角缺了一角。金属上有划痕，像是被人用刀削掉的。
和芯片里的标志一样，只是这个是残的。
他说：“我知道你在那儿。”
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有芯片数据，但你看不懂全部。”
陈寂不说话。他往前走半步，踩在旧脚印上。雪没塌，能承重。第二步，他走到暗处，影子挡住半个身子，红外线可能认不出他是活人。第三步，他踩到一块冻铁，发出一点声音，立刻屏住呼吸，等风声盖过去。第四步，他走到灯光边上，影子拉长，像一条黑蛇在地上爬。
他开口，声音沙哑：“CX，是清除失败者？”
顿了一下，他又说：“还是……创造新神的代号？”
高个子终于转身。
左袖空着，绑在腰带上，断口整齐，是被高压切掉的。脸上有疤，从眉毛划到嘴角，让他的笑看起来像在哭。看不出年纪，三十？四十？五十？但他站得很稳，双脚与肩同宽，重心靠后，像个经历过很多生死的人。
他盯着陈寂三秒，忽然笑了：“你比我想象中快。”
“CX不是编号。”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烧焦的纸片，边缘发黑，中间还能看清，展开时掉下灰，“是坐标。C是容器，X是逃逸点。你是第三个活下来的。”
陈寂不动。
“我叫老陈。”独臂男人收起纸片，“安全区最后一个联络员。雷猛死前七十二小时，和黑旗军做了交易。他交出三个觉醒者的位置，换他妹妹进地下实验室。”
陈寂眼神一紧。
雷猛……那个总嚼口香糖的男人，能徒手拧断变异犬脖子的人，最后却跪着签了协议？
“你不信？”老陈冷笑，“他以为能救她。可实验体不是用来救的，是用来测试极限的。你妹妹已经死了，第七次注射后变成了液体。她的基因现在还在数据库里，代号“水母”。”
陈寂的手慢慢摸向腰间。
老陈没拦他：“你想杀我很简单。但你杀了我，就没人告诉你地库的事。”
“地库？”
“埋在冰下三百米，编号S-9。里面有东西，能打断神族的信号。芯片是钥匙，只有你能启动。”
陈寂沉默。
他看着老陈的眼睛。那人眼里没有害怕，也没有骗人。只有一种死过很多次的平静，像一口枯井，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慢慢拿出基因芯片，捏在手里。金属还带着体温，是从他脑袋里取出来的。芯片边上刻着一行小字：ProjectUnburnt-Subject03。
老陈看到芯片，呼吸变了。他上前一步，差点摔倒，扶住摩托才站稳。
“就是它……”他声音发抖，“三年了，终于找到了。”
“你说它是钥匙。”陈寂问，“谁设的锁？”
“净世之眼。”老陈指了指自己的徽章，“本来是反抗组织，由第一批觉醒者建的。后来被渗透，分成两派。我们这一支留了残缺的标志，意思是“不再全信”。”
他喘了口气：“地库武器不能远程开。必须有人拿着芯片进去，手动解锁。系统只认一种基因频率——就是你的。”
陈寂收回芯片，放进内袋。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没死在雪崩后七十二小时。”老陈直视他，“所有实验体会在那时崩溃，基因断裂，意识消失。你反而吸收了神性基因，成了系统的漏洞。你是唯一能绕过验证的人。”
陈寂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发黑，边缘泛紫，这是血源共鸣的表现。每次吸收敌人基因，细胞都会重组，骨头更硬，反应更快。他早就不是普通人了。他的DNA在数据库里显示为乱码，像一段无法读取的错误。
远处传来震动。
他抬头。
天空出现三个红点，越来越近。螺旋桨的声音撕破风雪。
直升机来了。
老陈脸色一变：“他们来了！”
陈寂扫了一眼四周。西边还有战车残骸，部分设备可能还能用，特别是那台老式***，也许能撑几分钟。他记住了位置。
“你是来求救，还是来骗我？”他低声问。
老陈抬头，眼神清醒：“我是来送信的。安全区还有三百人活着，但他们撑不了多久。食物、药、能源都要没了。他们等的不是救援，是信号。”
“什么信号？”
“证明外面还有人没被控制。”
陈寂看着他。独臂，疲惫，但背挺得直，像一根插在地里的铁棍，宁折不弯。
他伸手一把拽起老陈。
“走！”
老陈踉跄了一下，靠在他肩上。两人刚迈出一步，头顶闪出红光。
锁定警报响起。
导弹进入追踪模式。
陈寂抬头，三架直升机呈三角形压下来，机腹打开，热感应探头转动，红光在雪地上扫，最后停在他们身上。
他抓紧老陈的胳膊，加快脚步。
前面是斜坡，下面是废弃管道入口。只要进去，就能躲开扫描。
老陈突然停下。
“等等！”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方块，塞给陈寂，“***。只能用一次，三十秒内制造假热源，假装爆炸刚发生。”
陈寂接过，握紧。外壳冰冷，按钮凹陷，是手工改过的。
“别信天上的人。”老陈喘着气，“他们不救人。他们清场。凡是没登记基因的生命体，一律当污染源处理。”
陈寂点头。
两人冲向坡下。
直升机降低高度，探照灯扫过雪地，照亮飞舞的雪花，像倒着下的雨。
就在他们冲进管道阴影的一瞬间，空中传来机械女声：
“检测到S级变量，执行清除协议。”
陈寂回头。
一道红光射下，击中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冰层炸开，火光冲天，碎雪和金属乱飞，热浪掀翻了半截电线杆。
他拉着老陈滚进管道深处。
背后热浪袭来，脖子被烤得发烫。
***启动，屏幕开始倒计时：30…29…28…
陈寂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听着外面的轰鸣。老陈趴在地上，呼吸急促，嘴角流出血丝，不知是旧伤还是肺坏了。
“安全区在哪？”陈寂问。
老陈抬起头，眼神模糊又聚焦。
“你去过的地方。”
“三年前的训练营……正下方。”
陈寂瞳孔一缩。
训练营……那个被雪崩埋掉的基地。他曾在那里醒来，全身插着管子，耳边回响着“第十三次适配失败”的播报。原来没消失，只是被埋了。
他摸了摸耳骨上的骨钉，用力按，直到感到痛。这是他唯一不会被扫描的东西，也是连接“未烬”的开关——一个藏在意识里的程序，能短暂屏蔽基因识别，代价是每次用都会加速细胞死亡。
管道外，直升机盘旋。
探照灯来回扫。
突然，一处雪堆微微隆起。
一根金属触手从地下伸出，轻轻碰了碰掉落的信号弹残骸。顶端有绿光闪烁的小镜头，像是某种机器生命，正在醒来。
陈寂闭上眼。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另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