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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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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取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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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听闻孟嬷嬷要出门采买,顾清澄还促狭地想过,明日交药,今日才开工,果然临时抱佛脚和年龄无关。 如今天色一片漆黑,顾清澄终于觉得,孟嬷嬷出事了。 她掌起灯,挪着步子,向孟嬷嬷的房间摸过去,那里或许有什么线索—— 映入眼帘的,是被拆散的香囊,布料稀稀拉拉地躺在桌上,金线已经被抽走。 顾清澄没想到孟嬷嬷这么缺钱,故作聪明地把金线抽出来单独去卖,尽管市场有些皇家的东西在暗中流通,但如果孟嬷嬷现在还没回来,刺客的直觉告诉她,孟嬷嬷被盯上了。 顾清澄借着灯光继续环视孟嬷嬷的房间,她的房间朴素但干净,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床边有一排柜子,是用来收纳各式药材和成品的,床头的桌子上放着她敷眼的梅花露,地上是一个大木盆,里面收纳着一些器具,顾清澄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自己漂来的那个大木盆吗? 物尽其用,顾清澄忍不住腹诽。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一根簪子吸引,那是一根素银簪子,簪子有些年份,簪头上磨损的缠枝莲纹样昭示着,孟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种簪子通常是宫里主子赏给下人的及笄礼。 也不知孟嬷嬷年轻时在哪个宫做过事,说不定能挖出些什么,但眼前找到孟嬷嬷才是关键,顾清澄已经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她开始回想,有可能认出金线并动手的人。 有风,她的发丝轻轻拂动,手里的灯火微不可查地摇曳了一下。 一息之间,顾清澄随手抄起素银簪,向风来的方向掷去,反身隐入黑暗中。 “啪嗒”一声,银簪无力落地。 果然没劲。 顾清澄只能隐藏呼吸,远远地看着灯被端起。 ——露出孟嬷嬷铁青的脸。 事情一时间难以解释。 “你怎么才回来?”顾清澄决定先发制人。 孟嬷嬷根本不理她,只放下身上的大布包,端起灯,心疼地把银簪捡起来。 “磕到角了,一千五百文。” 她说着,用衣服仔细擦了擦,把银簪小心地放好。 “买个新的也不要这么多!”顾清澄反驳。 “这是老物件,我记账上。”孟嬷嬷声音透出几分凉意,“你来我屋里干什么?” 算了。 顾清澄想了想。 “你不是说梦魇三日后发作么,今天到日子了,你不回来我害怕,就来寻药吃。” 对,还没吃药。 “呆会给你送去。”孟嬷嬷的表情有所缓和。 “谁让你半天不回来。”顾清澄反客为主,“我付了钱的。” 孟嬷嬷好像被顾清澄的真诚打动,坐了下来,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布包。 “我去给你,买了几身衣服。” 她说着,拿出了几套干净朴素的裙装。 “样子也好看,尺寸也合适。” 孟嬷嬷展开衣服,给顾清澄身上比划着,灯光里她的面容,如古画观音。 顾清澄紧绷的弦松弛下来。 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觉萦绕着她的周身。 “这个……不会也要钱吧。” 顾清澄主动打破了这种感觉。 孟嬷嬷细碎念着:“这个就不算了,今天换了三十两,够用。” 哦,合着是她的钱买的。 “你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孟嬷嬷看了她一眼,却话锋一转。 “还是太脏了,洗衣服是另外的价钱。” 顾清澄沉默,其实从走火入魔开始,孟嬷嬷就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回去吧,我待会给你送药,喝了药再睡。”孟嬷嬷把衣服放在她怀里,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你不想问吗?”顾清澄抱着衣服,在孟嬷嬷身后平静地问。 明知却不问,她不安心。 “治病救人也是生意,我收了钱,你没死,不就好了?” 孟嬷嬷已经开始垂头捣药。 “我怕你有危险。”顾清澄涩声道,“我病还没治完。” 孟嬷嬷捣药的声音停住了。 “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 无论顾清澄再怎么继续追问,孟嬷嬷都避而不谈。 “聊天五十文。” 顾清澄摸了摸自己的脸,抱上衣服,犹豫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我的武功……还能恢复吗。” “经脉枯竭,不死已是万幸。”孟嬷嬷顿了一下,“我不习武,只会救命。” ——还好七杀已经完成使命了。 这是顾清澄的心掉到谷底前的最后一丝侥幸。 她要尽快回到皇帝给她安排好的轨迹上去。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可以加钱。” “小意啊。送不了,她死了。” . 顾清澄在深夜里第十七次反观自己的经脉。 空空荡荡,气海里好像有什么被禁锢了。 一丝,一丝内力都没有。 她的人生从来都只在两种身份里反复切换,如今,出现了第三种,也是仅剩的一种。 九月初三,浊水庭的规矩是日子逢三,便上门取药。 今天是浣衣局的官娘上门取药的日子。 顾清澄不知道孟嬷嬷睡过没有,只见她有条不紊地敷眼、梳头、捣药,打包。 远方传来马蹄声,李官娘快到了。 这么早,她昨天根本没睡好,小意的死令她烦躁,这条线还没搭上就断了。 交给孟嬷嬷去吧,她用被子蒙住头,一切与她无关。 顾清澄打了一个哈欠,大病之后,她的身体就很容易倦怠。 脸上还有点痒。 应该是闲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 “什么风把陈公公您吹来了,李官娘呢?” 孟嬷嬷站在河边,看着远处牵马过来的陈公公,观音面上绽放了笑容。 “我家主子听说孟嬷嬷这里有神药,差我来看看。” 陈公公的脸色并不好看,这浊水庭可是个又远又腌臜的地方。 但是他不得不来,他是主子的眼睛和刀子,更重要的是,他听说这孟嬷嬷有钱。 “都是些头疼脑热的玩意儿。”孟嬷嬷低头,看着陈公公雪白的鞋底染上污泥。 “无妨,咱家进去瞧瞧。” 陈公公栓了马,抬脚便走。 “公公莫急,咱们先把正事儿办了。” 陈公公肥胖的脸上挤出一条缝,看了她一眼。 “要濯洗的衣服,都已经打包好了,老身去装车,请公公牵马过来。”孟嬷嬷凑上前来。 “主子的事儿可怠慢不得。” 陈公公的脚却好像长在了泥地里。 直到孟嬷嬷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五两,这老婆子这么有钱。 “这是公公的车马费,”孟嬷嬷又塞给他一块,“这是李官娘的送药钱,您来了就是给您的。” 又是五两。 陈公公笑了,这才把自己从泥地里拔出来,向马儿的方向走去。 东西不多,孟嬷嬷装着,陈公公在边上看着。 他的鞋底沾满了污泥。 不过他不在意,头也不回地向里屋走去。 孟嬷嬷腾不开手,看着陈公公的背影,大喊一声: “公公不可——” 陈公公仿佛没听见。 主子说了,发现异常,杀了就行。 油水都算他的。 这种地方,他不会来,其他人没事也不会来。 “这浊水庭,可不能养闲人呐。” 他皱了皱眉,污泥把他新换的鞋子弄脏了。 他一脚踹开了门。 一股久病闷坏的人味儿扑鼻而来。 陈公公的脸绿了绿,抬手捂住了口鼻。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看到,陈公公肥大的袖子里,一把雪亮的匕首若隐若现。 “呕——” 陈公公终于忍不住干呕出来,但他从满脸的肥肉褶子里,看到床上的被子鼓鼓的。 果然有个人。 不过没什么动静,像是个死人。 “公公您怎么还是进来了!” 身后传来孟嬷嬷的声音。 陈公公嫌恶的掩鼻:“反了你了,窝藏刺客居心何在!” 孟嬷嬷慌张地把手在身上擦了擦:“老身不敢啊!” “那床上的晦气东西是什么?” 寒光一闪,陈公公的匕首对准了孟嬷嬷的心窝。 孟嬷嬷的身子哆嗦了起来。 “辛、辛者库的贱奴……” “上月刷、刷恭桶染了恶疾,老身正配药呢。” 陈公公的表情更加嫌恶。 “浊水庭私自配药已是死罪,如今还养起人来了?” 匕首再近一寸。 “漂来的,她自己坐盆漂来的,也是个可怜人……”孟嬷嬷嗫嚅着后退,“盆!盆还在呢,我去拿给你看!” “滚回来。” 陈公公的匕首挑住了孟嬷嬷的后衣领,阻止了她仓皇的脚步。 “公公饶命!银子!银子我给你。” 孟嬷嬷身体僵硬,在怀里一顿乱抓,又摸出个十两银锭,颤巍巍地举过头顶。 要拿银子。 陈公公伸手拿银子,匕首暂时离开了孟嬷嬷的衣领。 孟嬷嬷深吁一口气。 床上的人半天没动静,差点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但陈公公是奔着人来的。 “那有什么不能看的?” 陈公公捏着鼻子道。 “这恶疾十分可怖,患者身上长疮,旁人看了,会过病气。” “你过去。” 陈公公匕首指向床铺。 “掀起来我看看。” “这不好吧……” 匕首一转。 孟嬷嬷马上投降。 她的手疯狂地抖了起来。 陈公公虽然肥胖,却是练家子,站不起来的顾清澄和衰老的孟嬷嬷根本不可能与之对抗。 “您站远些啊。” 孟嬷嬷的手接触到了被褥。 “少他娘的废话。” 孟嬷嬷闭上眼,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揭开被褥。 顾清澄根本不可能跑。 这死丫头,真是要死了。 陈公公眯成缝的眼睛忍不住睁大。 被褥里躺着一个少女,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 她的皮肤露出来的地方都长满了疹子,有些疹子发成了疮,颜色暗红,形容可怖,让人看了一眼就浑身发麻。 主子是不是找错了? 陈公公想起孟嬷嬷的警告,心里打起了鼓。 他掩住口鼻,握紧匕首,用刀尖小心地避开了红疮,挑开了床上人的头发。 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就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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