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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代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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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两处沉吟各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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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的食堂藏在几栋红砖宿舍楼中间,青砖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白烟 门口的黑板用粉笔写着今日供应:玉米糊糊(0.05元/碗,粮票2两)、馒头(0.03元/个,粮票1两)、炒青菜(0.1元/份)、红烧肉(0.3元/份,肉票1两)。 最底下还用红粉笔标着:“今日供应稀粥,凭票免费续碗”。 稀粥免费其实很有时代特色。 1979年粮食供应虽较特殊时期时期宽松,但仍需精打细算。 食堂对稀粥、汤类等低成本流食提供“免费续碗”,是“保证基本温饱”的体现, 排队的队伍已经绕了半圈,多是留校的学生和教职工。 穿蓝布衬衫的男生们挎着军绿色帆布包,里面露出搪瓷饭盒的边角; 扎马尾辫的女生们凑在一起小声说笑,辫梢的蝴蝶结随着排队的动作轻轻晃动。 许成军刚站定,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许同志!” 回头一看,林薇正踮着脚朝他挥手,马尾辫甩得像小鞭子:“没想到在食堂能碰见你!” 她身旁的陈阳手里攥着两张粮票,见了许成军不好意思地笑:“昨天话说重了,今天我请你吃红烧肉赔罪。” “可别,我这人记仇,得请两顿才行。” 许成军笑着让他们排到前面,“不过先说好,食堂的红烧肉肥的多,得你吃肥的我吃瘦的。” 这陈阳从昨天他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个家境好的, 看也看的出来,听也听的出来, 穿的的确良衬衫都比其他人新上几分, 口音带点上海话的味道,但是刻意收着, 虽然昨天说他“坏话”,但也有分寸,人应该不差。 林薇是一点不含糊,立刻转头对窗口喊,“师傅,四个馒头,三碗糊糊,两份青菜!” 又回头问,“红烧肉要几份?陈阳说他请客。” “一份够了。” 许成军掏出粮票递过去,“肉票比钞票金贵,省着点用。” 他估摸着一份红烧肉对陈阳负担应该不大, 他就笑纳了, 但是菜和主食,他却是主动买了三个人的份。 《试衣镜》和《谷仓》的稿费马上要到了,不算富裕,但是也够做点人情往来。 打饭的师傅是个络腮胡大叔,挥着铁勺在大铁盆里舀菜,勺沿磕得盆沿叮当响。 “知青同志?”他接过粮票时多看了许成军两眼。 “师傅慧眼如炬。” 许成军笑着点头,“要是来复旦上学,天天来您这打饭。” “那得多给你打半勺肉。” 大叔舀红烧肉时特意多颠了下,肥油顺着勺沿滴进盆里,“我们家小子也在乡下插队,正要返城。” 找座位时,林薇已经占了张靠窗的木桌。 桌面坑坑洼洼。 许成军刚坐下,就见玉米糊糊冒着热气,嫩黄的粥面上结着层薄皮,咬一口馒头,麦香混着碱味在嘴里散开。 “复旦食堂味道还蛮好呢。”许成军嚼着馒头含糊道。 林薇却嘟囔道:“就是缺了点滋味,不够辣!” “知足吧你。”陈阳往嘴里扒拉着糊糊,张嘴就怼:“去年粮荒的时候,连这玉米糊糊都掺红薯面,还吃辣!” 林薇“嘁”了一声,瞪着陈阳往许成军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吃点肉补补脑子。下午要不要去系里的模拟考场试试?我们帮你当评委。” 许成军刚要道谢,就见苏曼舒背着布包从食堂门口经过,月白衬衫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她似乎在找座位,目光扫过这边时,与拿碗接肉的许成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另一张桌子。 陈阳扫了一眼许成军和林薇,撇了撇嘴,道:“你认识她?” ----------------- 许成军吃完饭与两人告了别,在校园里独自晃了晃。 给脑子一点“喘息空间”。 回到资料室时,苏曼舒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 她正低头用红笔在稿纸上圈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苏同学这经济学霸,改行抄古籍,这跨界跨度够拿诺贝尔奖了。” 许成军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笑着调侃。 苏曼舒抬头时眼里也带着笑意,推了推摊开的《文心雕龙注释》:“许同学,别贫嘴,黄侃这版批注才叫真学霸手笔。” “你的论文中午我看了点,“通变”篇这段,“变则其久,通则不乏”,用来解你论文里的传统转化理论正合适。” 许成军凑过去,见她把批注抄在方格稿纸上,字迹娟秀却带着筋骨。 “你这字比印刷体还工整,当年要是练书法,说不定能成大家。” “哪有那闲工夫。” “我自己的的论文刚交完,这还得趁空帮你赶工。” “对了,章教授上个月在讲座里提过“传统文论的当代生命力”,你面试时可以往这方向靠。” 看这服务,不光帮忙抄,还有前沿学术讲座知识传达。 必须给好评! 许成军咂摸着嘴,笑道:“你这服务够五星好评了,就是不知道面试过了能不能给你发锦旗。” “五星好评?” 什么奇怪的话,但还听起来挺好玩。 “锦旗就算了。” 苏曼舒把抄好的批注推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要是真成了复旦的人,记得请我去吃绿波廊的桂花拉糕。” “那肯定没问题!” 许成军看着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没说话,埋头重新梳理文献综述,并引用黄侃的观点, 这一部分其实要说就是论文里最薄弱的一环, 但没办法,时间有限,文献资料也不够齐全,只能尽力而为。 许是坐久了,也写久了。 也许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翻开论文草稿,指着“中和之美与现实主义张力”章节:“苏同学,你看这里,我想用桐城派的“义理考据辞章”对应创作三要素,会不会太牵强?” 到是没指望有什么回应。 没想到, 苏曼舒歪头看了片刻,却给出了个许成军意想不到的答案:“我们学经济的讲成本收益,文学创作不也讲究投入产出?考据就是素材积累的成本,义理是思想收益,辞章是呈现形式的溢价。” 她忽然笑了,“这么说是不是就不牵强了?” 这跨界解读让许成军眼前一亮。 他莞尔:“苏老师这理论迁移能力,不去读博可惜了。” 苏曼舒收拾着稿纸,嗔道:“又贫!” “不过你这论文得注意平衡,既不能太掉书袋,也得显出学术深度。” .... 两人凑在一桌讨论,阳光在稿纸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许成军讲创作时的观察,苏曼舒用经济模型帮他梳理逻辑, 初听跟开玩笑似的,但是细琢磨却也有几分道理, 偶尔争执两句,最后总能在某个观点上达成默契, 忽又俩人同时想起什么、想说些什么。 默契抬头, 又一时愕然, 相视一笑, 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谁教岁岁红莲夜” “两处沉吟各自知” ... 管理员张大爷路过时笑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讨论学问比搞对象还热乎。” 苏曼舒的脸倏地红了。 -----------------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郑风・野有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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