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光从头顶投射。
这么近的距离，姜清黎连对方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四周传来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还有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但姜佑臣好似都没察觉。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她的倒影，仿佛只在意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姜清黎慢慢将手放在对方掌心。
几乎是指尖触及的一瞬间，他就握住了她的手。
但又很快松开，改为虚虚环着。
他们站好后，其他宾客也陆陆续续进场，水晶灯依次亮起，将整个宴会厅照得明如白昼。
姜清黎跟着跳了几步，记挂着林夕月，四处看了看，发现好友在角落里，跟一个不认识的帅气雄性在跳舞，和她对上视线后在那个雄性看不见的地方比了个大拇指，估计是觉得那个雄性还挺帅。
她弯了弯唇，感觉那个雄性长得有点眼熟。
“那是你三表弟，白哲。”
低沉的声线忽然在耳畔响起。
温热的触感落在耳侧，姜清黎一惊，脚下乱了一步，踩在对方鞋上。
“对对对对不起——”她反应过来，赶紧道歉，讲话结结巴巴。
姜佑臣“嗯”了声，拉开距离，没再讲话。
他抿着薄唇，看着好似不太高兴。
姜清黎轻轻哼了一声。
这人真是难伺候，刚才是他邀请自己跳舞的，怎么还对她摆脸色。
“没有对你摆脸色。”转圈的时候，姜佑臣忽然开口。
姜清黎差点又踩在他脚上。
她瞪大眼睛，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
姜佑臣垂眼看着她的表情，似乎勾了下唇：“猜的。”
姜清黎：“……”
她避开视线，干巴巴说：“哦，你猜的好准。”
姜佑臣点了点头，结束这个舞步，提醒她脚下注意。
临近尾声，姜清黎专注动作。
灯光下，女孩每个动作都标准优雅，赏心悦目。
姜佑臣眸色复杂，沉声开口：“你熟练了很多。”
他不会怀疑什么吧？
姜清黎动作不自觉收敛，谨慎地回答：“最近几天，都在练习，所以很熟练。”
他声音微沉：“和百里镜？”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姜清黎：“……”
他怎么又知道？
不过她最近几天都在家里练习，很多佣人都看见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姜清黎实事求是地进一步补充：“还有秦牧野。”
他“嗯”了声，垂下眼，睫毛在脸上打下淡淡阴影。
看着对方立体俊挺的侧脸，姜清黎脑中忽然浮现一段模糊的画面——
冬日傍晚，昏暗宴会厅。
放课后，穿着制服的少年姜佑臣在她面前摊开掌心，数着拍子教她跳交际舞。
她只会跳前面一部分，越往后越乱，在少年蹭亮的皮鞋上踩了很多混乱的脚印。
“我才刚开始学这些，跳得不熟练，不是故意的……”少女很心虚地提议，“要不还是让爸爸教我吧？他皮糙肉厚。”
“这话不要让他听见，他会伤心的。”少年轻勾唇瓣，安抚般用指尖蹭蹭她的脸颊，“继续，你很轻，不痛。”
“真的？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
少女甜软的声音故作谄媚，眉眼弯弯朝他凑近，结果脚下没注意，又结结实实踩到他脚上。
她赶紧收回，却踩到自己另一只脚，往前栽倒，额头重重撞在姜佑臣身前。
她尴尬地抬眼，对上少年含着包容笑意的眼睛：“慢慢来。”
“哥哥，你不生气吗？”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我翘掉表姐组的聚会，去给镜过生日，还让你教我跳舞……”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他垂下眼睛，扶稳她，变声期的少年声线沙哑青涩。
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安抚意味十足：“不是什么重要的聚会。”
“你去陪他，那边我会帮你掩护。”
这时候，灯忽然被打开。
找到这里的蓝发青年双手靠着墙，双手环抱：“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原来在这里……莲子汤做好了，谁想来一口？”
“爸爸，你确定喝了不会出事吗？”少女满脸不信任。
“上次是个意外！”父亲大喊冤枉，“这次你三爸已经尝过了！他活蹦乱跳着呢！你信爸——”
他刚往这边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佣人气喘吁吁的惊呼：“先生，周先生他、他腹绞痛，拿着刀到处找您，您快跑吧……”
少女抬眼，和环着自己的哥哥相视一笑。
虚影和眼前青年冷峻的侧脸渐渐重迭。
姜清黎张了张唇，有什么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
手臂被骨节分明的手扶稳，鼻尖嗅闻到冷冽的沉木香。
四周又暗下来，许多人趁这个时候交换舞伴，脚步声混乱地敲击她的心脏。
姜清黎回过神来时，腰已经被有力的手臂环住。
灯亮起，搂着她的人换成了秦牧野。
她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答应过秦牧野要和他跳第二支舞。
“心情不好？”秦牧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
姜清黎笑笑：“我在你面前都没有秘密了。”她想了想，诚实回答，“是有一点吧。”
自从标记后，他们对彼此的情绪感知都敏锐了很多。
在满心都是她的小狗面前，姜清黎也没有隐瞒自己真实的情绪。
“为什么？”秦牧野不解，“刚才你哥惹你不高兴了？”
最近，秦牧野打听了一下自己那位大舅子。
除了英勇的战绩，姜佑臣最为人诟病的就是他让人捉摸不透的性格。
刚才他们跳舞的时候，秦牧野在旁边看着，发现两人之间气氛相当诡异，赶紧趁着换舞伴的时候赶过来问问她。
感受到小狗的关心，姜清黎心情好了很多。
她弯了弯唇，只说了好话：“没有，他夸我跳得好。”
闻言，陪练的皇子殿下露出与有荣焉的笑：“那当然，我陪你练了那么久！”
和秦牧野跳舞就轻松多了。
皇子殿下现在在礼仪方面已经无可挑剔，甚至还能让雌主把力气压在自己手臂上偷懒。
裙摆随着乐曲转了个圈，姜清黎扶稳秦牧野的手臂，视线不经意略过人群，忽然一怔——
光没照到的地方，姜弈正站在舞池边，在人群中看她。
看不清表情。
视线对上，姜清黎张了张唇，却见姜弈转身离开，白依依跟在她旁边，正在说什么，笑得格外乖巧甜美。
姜清黎心脏狠狠一颤。
她从来没这么讨厌过白依依。
谁允许她把手放在姜弈身上的？谁允许她靠得那么近？谁允许她们笑得那么开心？
那明明是她妈妈！
脚下不自觉朝着那边踏了一步，却听到闷哼声。
姜清黎低头，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秦牧野的脚。
刚要道歉，秦牧野却在那之前忽然停下脚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姜清黎吓了一跳，把手往回缩：“等等，还在跳舞……”
“你不是想找岳母吗？”
秦牧野回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