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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朱由检,请大明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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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名望为炉,贪欲为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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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体乾思虑既定,就不再犹豫。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道:“奴婢这几日,已将手下缇骑校尉尽数散布于京中各处,明察暗访,多有所得。” “自陛下于朝会之上申斥百官贪腐以来,京中诸臣,反应各不相同。” “有闭门谢客,谨守门户者,如刑科都给事中薛国观,便将所有上门送礼之人,尽数斥之门外,传为一时清谈。” “亦有维持原样,阳奉阴违者,依旧迎来送往,只是行事比往日更加隐秘了些。” “此外,原有阉党众人,多有惶恐不安,四处攀附寻路之举。不过他们找到几位阁老府上,均是闭门不纳。” 说到此处王体乾顿了顿,补充道:“也有一部分,找到了奴婢这里,或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那里。” 他不经意地点了一下:“凡是到奴婢这里的……奴婢也是一概闭门不见。” “最后,倒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涌到了之前暂代刑部尚书的刑部左侍郎,陈九畴的府上。这位陈大人,几乎是来者不拒。” “其余众人,则或按座师门生,或按同乡之谊,彼此串联,往来频繁。” “各家府上纷乱嘈杂,难以一一赘叙,奴婢已将其整理成册,呈请陛下御览。” 说罢,王体乾从宽大的袖袍中,恭敬地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由高时明转呈上去。 朱由检接过来,认真翻看一番。 册子做得极为详实。 虽然各府密谈的内容无从得知,但已精确到某日某时,何人携带何物,从何门而入,前往何府觐见,逗留了多久。 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总体来看,他那一番反贪口号,有点用,但果然用处不大。 至于官员之间互相串联结党……他倒觉得再正常不过。 人情所在,利之所趋,虽圣人不能免。 这天下,归根到底是由人构成的世界。 有人,便有人情世故,有门生故旧,有乡党同僚。 指望朝堂之上尽是些不拉帮、不结派的纯粹孤臣,那是痴人说梦。 他可不是崇祯,会天真地相信世上有绝对的孤臣,然后因为发现“孤臣”的真面目而大发雷霆。 结党,问题不大。 只要不让他们在核心的利益与思想上形成足以对抗皇权的合力,那便无伤大雅,甚至这份结党刚好可以为他所用。 他“啪”地一声合上册子,目光落在王体乾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许。 “体乾,你果然深体朕心。” 朱由检的语气温和,有如春风化雨。 王体乾闻言,再次从锦墩上滑下,拜伏于地,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为陛下分忧,乃奴婢本分!” 朱由检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将其递给一旁的高时明。 “高伴伴,将这册子上的信息,都更新到百官的浮本之上。” “后续体乾那边送来的情报,朕阅览之后,也都交由你这边汇总更新。” “微臣遵旨。”高时明躬身接过。 朱由检又道:“你再将这份册子中,涉及贪腐往来的部分,抹去具体人名,只留官职与事由,单独摘录一份。” “然后,连同薛国观的奏疏一起,发给国普与景辰看看。” 朱由检顿了顿,开口说道:“顺便带上朕的口谕。” “既然要反贪,总要知道如今天下有多贪。不然反什么?从何反?反到什么程度?” “如今六部、科道,地方,通常的常例部分是多少?非常例的部分又是多少?” “如果要反贪,该从哪些衙门、哪些人开始,才能敲山震虎,事半功倍?” “各级官员维持一份体面的生活,需要多少俸禄?” “如今朝廷发下的俸禄,还差多少?如果要足额补齐,国库一年要多开支多少银钱?” “还有,我大明惩治贪腐的律法,如今是过严了,还是过宽了?是否需要重新修订?” 朱由检想了想,补充道:“暂时就这些吧。让他们把这些问题,一条一条想明白了,写清楚了,再把方案递上来!” “微臣遵旨。”高时明再次领命。 朱由检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王体乾。 “体乾,朕今日唤你入宫,原本却不是为了此事。” 说罢,他朝高时明示意了一下:“你与体乾说说,朕打算修缮京中道路,并让百官捐俸一事的前因后果吧。” “是。” …… 片刻之后,高时明言简意赅地讲述完毕。 王体乾跪在地上,沉默了片刻。 他能嗅到,这看似利国利民的善举背后,隐藏着不同寻常的机锋。 他抬起头,试探性地问道:“陛下……陛下可是觉得,百官捐俸之举可行,只是……应当让各人——量力而为?” 朱由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不错。然而,各人所“力”几何,就需要体乾你来帮忙判断了。” “朕会下旨,所有捐俸的官员,都统一到你那里交纳银两。” 王体乾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犹豫了片刻,又大胆地补充了一句:“不知……这“力”,当为几何?是当尽其全力,还是……只尽半力?” 他一咬牙,不等朱由检发问,便将心一横,继续说道: “就如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其家产号称二十万。前阵子为陛下分忧,“略奉”七万,尚余十余万。如此家资,又当尽何力?” 话音落下,王体乾将头深深叩下,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 他这是在赌! 赌皇帝要的不是厂卫,而是“厂”与“卫”! 殿中,死一般的安静。 王体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一般在耳边轰鸣。 额角,有冷汗一滴一滴地渗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朱由检忽然笑了。 “田尔耕的祖父,乃是前朝兵部尚书,大破青蛮,威震西北。神宗爷多有赏赐,多年积攒,有此家产,倒也不算出奇。” 王体乾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朱由检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闻天籁。 “不过……体乾,你果然深体朕心。” 虽然这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与玩味。 朱由检从御案后走下,亲自扶起了王体乾。 “此事,不求各尽其力,只看各人心意多少便是。” 他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冷意。 “朕会让薛国观牵头,在京中每一条新修的路口,都立上一块功德碑。” “将所有捐助者的姓名、官职、所献金银,一一铭刻其上。” “献得银多之人,获得的京中百姓感激,自然也会多些。” 他顿了顿,拍了拍王体乾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过,凡是捐助,就必定要碑上留名。” “如此泽被苍生之善举,肯定要让乐捐之人青史铭刻。你听明白了吗?” 王体乾心中瞬间通透! 这哪里是为了要钱! 此非为财,实为炼心!以名望为炉,以贪欲为炭,炼出来的,是忠是奸,一目了然! 上了这功德碑,多捐之人,固然是表了忠心,但也等于将自己的家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异于向皇帝陈明了自己的贪腐,送上了投名状。 而少捐之人,固然是保住了钱财,却又落下了不忠不义、欺君罔上的口实!这些人等包得住钱财,却未必就保得住权势了! 到底要捐多少,不全然看家财几何,而是要看你究竟是不是与陛下是一条心! “奴婢……奴婢明白了!”王体乾拱手道,“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得干干净净!” “好。”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此事办妥之后,你便每日巳时入宫来吧。届时朕也批完了奏疏,正好听你说说这京中之事。” 每日巳时入宫! 王体乾长舒一口气,看来是赌对了,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步赌对了。 他袖中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面上却竭力保持着平静,只是深深一躬。 “奴婢……必为陛下鞠躬尽瘁!” 朱由检摸了摸下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你对京中勋贵之事,了解多少?” 王体乾心中一凛,略带惶恐地说道:“回陛下,东厂之前的精力,多集中于东林党争与清查阉党余孽,近来才转向文官贪腐结党之事。于勋贵一脉,恐怕……不如文官这边详实。” “无妨。”朱由检一笑,“朕今日下午会召英国公入宫,让他来领这个勋贵捐俸的头。顺便,也让他推荐些勋贵子弟入宫,陪朕练练骑射武艺。” “只是,英国公毕竟年事已高,眼神或许会有些昏花,看人看事,难免有走眼的时候。” “这,就要体乾你来帮朕,把把关了。” “你也去整理一份资料,将京中各家勋贵,家产大约几何,旗下又有哪些子弟比较亮眼,哪些是堪用之才,哪些是纨绔草包,都列个单子,过几日呈报上来,给朕瞧瞧。” 大明勋贵在政坛上边缘已久,王体乾对这事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立刻拱手领命:“是,奴婢领旨。大约明日,便可将初步的册子呈上。” 朱由检的脸上微微一笑。“行了,就这些事。抓紧下去办吧。” “奴婢告退。”王体乾躬着身子,一步一步,缓缓退出了大殿。 殿内,朱由检摸着下巴,眼神幽幽。 钱,很重要吗? 从表面上看,是的。 但从国家层面来说,资源的调动能力、人才的组织程度、人心的倾向这些东西,都比单薄的金钱更为重要。 抄家,是最下乘的手段,只能得到一次性的现金流,还会激起剧烈的反弹。 善用这些阉党、贪官的污点,反复敲打,反复拿捏,才能从他们之中,洗汰出一批真正为己所用,不敢有二心的铁杆帝党。 只是话说回来……这大明朝的勋贵,到底要怎么用? 历史上崇祯那种歇斯底里、逼着他们上吊哭穷的办法,是一定不行的。 有没有一些更讲文明、更懂礼貌的法子,可以将他们积攒了两百多年的财富,也一并卷入到这场救亡图存的运动中来呢? 这帮人,好歹也算是大明的股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抱着金山银山,一起沉船吧。 罢了,不想那么多了。边做边看,摸着石头过河吧。 “高伴伴,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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