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礼站在客厅中央，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寂静的光斑。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早餐时那场激烈对峙的余温。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目光扫过空旷的客厅，又缓缓上移，落在二楼那扇紧闭的客房门上。
夏夏压抑的哭泣声已经彻底消失，整栋宅子陷入一种令人不安的宁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和庭院里树叶的沙沙声。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步履平稳地走上楼梯，回到主卧。
关上门，房间内是她熟悉的气息和布置。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状似无意地扫向了窗帘的方向，那里厚重的丝绒窗帘垂坠着，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拂动，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毫无异样。
但黄初礼知道，就在那层层叠叠的褶皱深处，藏着一只冰冷的窥探的眼睛。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眼神却愈发平静。
她没有立刻去做什么，而是先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一本看到一半的医学期刊，随意地翻了几页，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期刊，站起身，走到靠墙的实木五斗柜前。
她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私人物品和文件。
她的手在里面略作翻找，然后，动作微微一顿，指尖触碰到一个略有些陈旧的木质相框边缘。
她将相框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保存得很好的照片，边角因为时常被摩挲而显得光滑温润。
照片上，是高中时期的她和蒋津年的合照，背景是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蒋津年身姿笔挺，眉眼间还带着些许青涩，但眼神已然坚定。
而她长发披肩，笑容清澈明亮。
黄初礼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两人高中时期的青涩脸庞，眼底泛起一层温柔的涟漪。
这张照片，在蒋津年“牺牲”后的那五年里，是她无数次深夜独自垂泪时，唯一能握住的属于过去的温暖凭证，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来源之一。
如今，它有了新的意义。
她拿着相框，走回床边，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掠过窗帘，然后，她将相框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
正好斜对着窗帘的方向，确保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镜头，只要视角足够，就能清晰地捕捉到这张洋溢着幸福与爱意的照片。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还调整了一下相框的角度，让光线更好地照亮照片，这才露出一个极淡的温暖微笑。
然后，她像是彻底放松下来，重新拿起那本医学期刊，倚靠在床头，安静地看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
城市的另一端，陈景深的公寓书房内。
窗帘紧闭，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巨大的曲面电脑屏幕散发着幽蓝冷光，分割成数个监控画面。
其中一个画面，正实时显示着蒋家老宅主卧内的景象。
陈景深靠在高背椅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他的目光沉沉地锁定在主卧画面上，看着黄初礼一系列看似随意，却在他眼中充满深意的举动。
看着她放下期刊，拿出那个相框，看着她指尖温柔地抚摸照片，那个动作，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最后，看着她将那该死的相框，特意调整角度，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那个角度恰好能让他的镜头捕捉得一清二楚！
照片上，他们两个人的般配，狠狠烫在他心底某个最阴暗不甘的角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脸色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阴郁紧绷。
挑衅。
黄初礼在告诉他，她发现了监控。
不仅如此，她还用这种方式，向他展示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感情根基，嘲讽他所有试图离间的算计，简直可笑至极。
她甚至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发现，反而将计就计，用一张充满回忆的照片，反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陈景深脸上肌肉因为极度紧绷后扭曲的弧度，眼底翻涌着被彻底激怒的寒光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好，很好。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相框上，几秒后，猛地移开，像是无法再多忍受一秒那刺眼的幸福画面。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另一部手机，翻出夏夏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陈景深耐心即将耗尽，眼神越来越冷时，终于被接起。
“喂？”夏夏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低落，显然刚哭过不久。
“现在过来。”陈景深没有任何寒暄，声音冷硬直接命令道。
“现在？我……”夏夏似乎有些犹豫，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慌。
“别让我说第二遍。”陈景深打断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和压迫感几乎要透过听筒溢出来：“立刻。”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重扔回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靠回椅背，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平息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暴戾怒火。
黄初礼的反击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他原有的节奏。
他必须重新评估，必须确保夏夏这枚棋子，还能牢牢掌控在手中，并且发挥更大的作用。
蒋家老宅二楼，客房里。
夏夏握着已经结束通话、屏幕暗下去的手机，呆呆地坐在床边。陈景深冰冷强硬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让她呼吸困难。
她不想去。
那里让她感到恐惧和窒息。但她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陈景深不会放过她，而她……似乎也已经没有退路。
她慢慢站起身，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神情憔悴麻木。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但收效甚微。
最终，她低着头，轻轻拉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朝门口走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玄关大门的门把手时——
“夏夏？”
一个平静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夏夏的身体猛地一僵，缓慢地转过身，看到黄初礼不知何时已经从主卧出来，正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她。
黄初礼手里端着一个空水杯，脸上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目光温和地落在夏夏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你要出去？”黄初礼像是随口一问。
夏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攥着门把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她强自镇定，但声音依旧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嗯，出去透透气。”
“外面天气好像不太好，预报说晚点可能有雨。”黄初礼看了一眼窗外有些阴沉的天色，提醒道：“带把伞吧。”
“不用了。”夏夏避开她的目光，生硬地回答；“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着，就要再次转身去拉门。
“夏夏。”黄初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音量没有提高，但里面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夏夏的动作再次停住，背脊僵硬。
黄初礼缓缓走下几级台阶，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澄澈地看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声音平稳：“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她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道：“不要被别人轻易利用，做一些将来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句话瞬间打开了夏夏心里充斥着混乱情绪的闸门。
连日来所有情绪在一刹那间冲垮了她强装的镇定。
“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夏夏猛地转过身，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冲着黄初礼喊道：“黄初礼！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来教训我？你什么都有！丈夫、孩子、家庭、事业！你站在这里高高在上地说什么风凉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凭什么？！”
她吼得声嘶力竭，眼泪汹涌澎湃，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黄初礼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因为她的爆发而动怒。
她只是看着夏夏，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无奈。
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或解释都是苍白的。
夏夏已经被情绪彻底吞噬。
等夏夏的哭喊声稍歇，只剩下破碎的抽泣时，黄初礼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重重落在夏夏心上。
夏夏看着黄初礼平静的脸，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混乱拢住了她。
她再也无法面对这样的目光，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消失在渐渐阴沉的天色里。
黄初礼站在原地，听着门被重重摔上的回响，许久，才缓缓望向窗外，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夏夏最后的爆发，与其说是在攻击她，不如说是在宣泄内心无法承受的痛苦和矛盾。
陈景深的操控，显然已经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黄初礼的眉头深深蹙起，她知道，留给夏夏清醒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而陈景深的下一步，也必定会更加阴险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