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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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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爹味年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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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有才同志也加入了备考大军。虽然带一个老父亲比带十个义子还费劲,但苏录不在乎,因为有才同志值得。 对苏录来说,无非就是晚睡半个时辰,让自己变成科西嘉矮子眼中的男人罢了。 第二天早上,他依然能神采奕奕地爬起来,锻炼身体之后,再去书院跟老山长修习。只能说人和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这天上学路上,他又看到一队六百里加急,冲进了泸州城。但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因为这肯定是来送新皇登基诏的…… 不用看苏录也知道,新皇的年号是正德,按惯例应该明年改元,大赦天下之类。可惜大明新君登基不开恩科,天下的读书人还得老老实实等到三年后,也就是正德三年,才有机会再考进士。 "正德三年……"苏录默默盘算起来,自己正德元年才应童试,正德二年便有乡试,然后三年是会试。 如果自己足够牛逼,又运气爆棚,理论上是可以一年一个台阶,三年后就金榜题名,高中进士的! 到那时自己才十八岁,黄峨十七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哼哼,看老贼到时候还怎么跟自己上嘴脸! 想到美处,苏录忍不住给给给笑了几声。好在他及时警醒,苏录啊苏录,你着什么急呀?这么浮躁的心态可不行! 必须要稳如泰山,宁静致远,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到脑后,只专注于眼前功课,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计划! 不行,得想点惊悚的,让自己冷静冷静。苏录便在脑海中搜索起,对正德皇帝的记忆来。 好消息是,他对正德皇帝不像对弘治皇帝那样毫无印象。坏消息是,没有一点好印象…… 他记得正德是个荒唐皇帝,超级爱玩,好人之妻,喜欢收义子,有一百三十多个义子。这一点上,他俩倒是挺有共同点的。 我说的是收义子…… 此外,苏录还知道正德身边有个大太监叫刘瑾,跟王振、魏忠贤并称大明三大权阉,手下有八虎八彪,坏事做绝。重开了弘治皇帝关停的东厂西厂,还设了内行厂,缇骑四出,干爆了天下文官…… 总之一句话,在正德朝当官,非但没有弘治朝舒服,甚至有可能会倒血霉! 这样一想,苏录就彻底冷静下来了,正德朝太可怕了,必须得从长计议…… 胡思乱想着来到了书院,跟朱子和汇合后,两人便前往山长书斋。 老山长在先帝驾崩这一个多月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看上去更苍老了。 待两个小弟子行礼问安后,他挤出一抹笑容道:“最新的邸抄到了,今天就看邸抄了。” “是。”苏录便应一声,上前拿起邸抄,退下与朱子和同看。 因为大行皇帝驾崩,邸抄停了一期,所以这一期格外厚,消息也涵盖了从四月到五月。 俩人便从前头依次翻阅,很快就看到了李梦阳被释放的消息。而且释放的日期是四月十八日,所以是先帝亲自释放他的。 更稀奇的是,邸抄上还详细刊登了事情的经过—— 说孝宗皇帝问内阁:"李梦阳所论各事如何?" 大学士刘健说:"这是小臣的狂妄之举。" 谢迁说:“这是忠心为国罢了。” 孝宗皇帝点头称是。一个月后,即降旨把他释放了出来,仅削夺了李梦阳三个月的俸禄。 李大盟主在闹出那么大风波之后,就这样官复原职了。 说实话,李大盟主写一幅字的润笔之资,能顶三年的俸禄。那三个月的俸禄还不如不罚。 所谓的罚俸,简直就是在表彰他,毕竟完全毫发无伤,难以衬托他的英雄事迹。 更离谱的还在后半段,邸抄上竟公然宣称说,孝宗皇帝的岳母金夫人十分不满,到孝宗面前哭诉,孝宗不为所动。 左右劝曰:"也不必对李梦阳治以重罪,只消稍加杖责,借以平息太夫人之怒。" 孝宗依然不同意…… 过了不久,兵部尚书刘大夏在便殿面圣时,孝宗说:"以为朕不知道这帮阉竖,想借杖责把李梦阳打死?朕岂能残杀忠直之臣,以快左右人之心?" 乍一看,这是在宣扬先帝宽宏仁恕,不听谗言,保护忠臣。但就算苏录二人这种没看过几期邸抄的菜鸟,越品越觉得不对味。 第一,这可是朝廷出的官方报纸啊,怎么能刊载君臣私下的对话呢?以前可从来没见过…… 第二,这三段对话,分别发生在三个不同的场合,通政司的官员又是怎么一一掌握的? 第三,先帝才刚刚驾崩,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嘲讽他的岳母,真的合适吗?别的不说,她可是新君的外祖母啊。是不是应该适当留点面子? 苏录和朱子和交换下眼神,都感到了浓浓的不解。后者小声道:“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这不是欺负先帝宾天,新君又太小,趁机弹冠相庆吗?” “确实不太妥当。”苏录点点头,这方面子和向来比他敏锐。他只是隐隐感到不妥,说不出这么多的一二三来。 “这像是一种宣言,在向天下所有官员宣告,如今大明是他们当家了。”朱子和又小声道。 苏录看一眼闭目养神的老山长,轻声对朱子和道:“子和慎言。” “嗯。”朱子和听话地点点头。两人继续看下去,便看到了孝宗皇帝从生病到驾崩的经过—— 四月二十九日,皇帝因为天旱出宫祈雨,回宫后便突感身体不适,经太医诊断是偶感风寒,之后便连续辍朝。 五月初一,礼部尚书张昇等具本诣左顺门问安,弘治皇帝还回复曰:"览奏已悉诚意,朕体调理渐痊愈,卿等宜各安心办事。" 并亲自下达了对宁王朱辰濠诸多不法之事的戒谕…… 谁知到五月初六日,皇帝却直接病危了。邸抄上对这一段的记载,依然像之前一样详细如亲见—— 上大渐,晓刻遣司礼太监戴义,召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甚急。至乾清宫东暖阁御榻前,上燕服坐龙床御榻上,健等入至床上榻前叩头问安。 上曰:“热甚不可耐。” 左右取水以布拭舌,先帝才能继续说话,宣布传位于太子,并命刘健三人为顾命大臣。 先帝又抓着首辅刘健的手道:“先生们辅导辛苦,朕都清楚。”又说:“东宫聪明,但年纪尚小,性好逸乐。还请先生们代朕管教,尽心辅佐,使为令主,朕便可瞑目了。” 刘健等泪流满面,请先帝"宽心少虑"。随后,君臣交谈许久,"前后数百言"方止。 翌日五月初七日,先帝又召来太子朱厚照,谕以法祖用贤,未几遂崩…… ~~ 两人看完之后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这真是他们看过最毁三观的一集。 “你又有什么想说的?”苏录小声问朱子和。 “皇上病逝前不到一天,还能跟大学士前后数百言?”朱子和凑在苏录耳边道:“怎么也不像,感觉自己快死的样啊。” “确实。”苏录点点头,前后数百言太夸张了,而且这里有一个很严重的漏洞——大学士们以后可以随便发挥了。凡有想办的事儿,便可以托为先帝遗命,旁人根本无从查证! 数百言足够三位大学士用到退休了。 “还有,怎么能在邸抄里说,"新君年纪尚小,性好逸乐。还请先生们代朕管教?"这可比讽刺金夫人严重一万倍!”朱子和啧啧称奇道:“这下新君成年之前,是别想翻过点儿来了。” “确实,凭这几句就可以把权力暂时收于内阁,皇帝说什么都没人听了。”苏录点点头。 “而且你看这个年号——正德!”朱子和气愤地压不住声音了都:“年号要么就是美好的寓意,要么就是新君的施政理念,哪能用这种带有规劝性的年号?” “还真是。”苏录也不得不点头。 "正德"二字取自《尚书·大禹谟》"正德、利用、厚生",本意为"端正德行",是儒家理想中君主治理天下的根本法则。 但结合弘治皇帝"年纪尚小,性好逸乐"的遗言,那强烈的爹味便压不住了。 “西夏崇宗李乾顺曾于靖康二年至绍兴四年,使用过"正德"年号。”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山长,忽然幽幽道: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当年太宗皇帝的年号永乐,是方腊用过的……” 两人彻底目瞪狗呆。 如果说第一次是意外,这么重大的事故之后,肯定会格外小心了,是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的。 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削减皇帝的神圣性啊…… “太难看了。”老山长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浓浓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朱子和忍不住讥讽道:“有些人要迫不及待抢班夺权了!” 苏录忽然问道:“那先帝遗诏中所列诸多革旧布新事项,可有重新清理户口一事?” “你猜呢?”老山长望着天空的孤鸿。 “我猜没有。”苏录低声道。 “你猜对了,就是没有。”老山长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道:“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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