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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姓琅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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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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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一股兽皮和干草的燥霉味袭来,还混杂着几分腥气。 那女蛮毫不客气地一推,王扬后背撞到帐篷支柱,眼上黑布被猛地扯下—— 一柄明晃晃的弯刀架到王扬咽喉处,刀刃离喉结不过半寸。 一个皮肤黝黑的矮个子女蛮正杀气腾腾地看着王扬,数圈银环在她颈腕间闪着冷光。 “尔来是接柳郎君?”女蛮目泛凶光,刀刃向前一送,似乎下一刻便要杀人! 王扬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直接神色疑惑地问道:“谁是柳郎君?” “柳憕!”女蛮握紧了刀柄,眼神越发狠戾! 王扬神色越发疑惑:“谁是柳臣?” 女蛮哪听得出王扬在前后鼻音上做了“微调”,只以为口音不同,凌厉的杀气骤然凝滞,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刀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柳憕尔不识?” “到底谁是柳臣啊!!!” 王扬一脸崩溃无语,尾音甚至因为“焦急”而微微破音。 女蛮懵了:“尔,尔否是汉人使者?” 王扬眼神无辜:“吾是汉人使者,但吾不知谁是柳臣啊!” 女蛮困惑地放下刀,退后两步,脑子转了一会儿,再次看向王扬,起疑道: “尔既是汉人使者,如何不识柳憕?” 王扬反问:“为什么汉人使者就要认识柳臣?这个人很有名吗?” 女蛮说不清楚,只是坚持道:“应识得!” “那吾问尔,尔是何人?” 女蛮昂首说:“吾是"鲰耶"的女儿!” 鲰耶是蛮语中“君长”的意思,王扬虽不知其意,但见女蛮能直接把他“抢”到这儿来,也猜出几分,便顺着她的话问道:“汶阳蛮部,都听尔父号令?” “当然这!”女蛮骄傲道。 “那尔也是汶阳蛮部人?” “自然这!”女蛮瞪了王扬一眼,似乎在嫌弃王扬问废话。 “那吾问尔,汶阳蛮部人,尔每一个都识得吗?” 女蛮呆住。 想了一会儿便觉得—— 好有道理! 再看向王扬,敌意就没有那么大了。 王扬见女蛮态度松动,趁机问道:“尔说的柳臣是何人?” 女蛮理直气壮道:“他是我夫!” 可以可以...... 王扬摆出很纳闷儿的神色: “那吾为什么带尔走夫啊?别说吾不认识尔夫,就认识也不能拆开夫妇!这自古以来,夫妇就应该在一起的!” 女蛮大喜!立即收起来刀:“尔人不错!心肠好!” 王扬马上问道:“尔叫什么名字?” “吾名勒玛!尔叫什么名?” “我——” 王扬正准备继续套话,忽然被帐外蛮人的喊话声打断。 女蛮听了喊话,神色一变,急道:“先不和尔说了,吾得走离了。” 说完就匆匆忙忙地往帐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住,转向帐边晾腊肉的地方,踮脚扯下最肥厚的一条,塞到王扬手上:“见吾勿与吾兄说!”然后逃也似的飞奔出帐。 很快便有四个蛮人进帐,见王扬眼上没了黑布,脸色顿沉,其中一蛮从地上捡起之前被勒玛随手扔掉的黑布,就要给王扬蒙上。王扬神色一冷,拂袖负手,周身气势顿变: “吾已入寨,不需用此。 吾来出使,非来作囚。 尔主英明,不会在寨中蒙吾目,必是他人乱做主张,沮坏汉蛮之谊! 尔主有大事与吾商,尔等速速引见! 谁若坏尔主大事,便是祸首。 祸首当死。” 王扬问完,遍视四蛮。 王扬自从蛮寨以来,一直无二话,此时突然开口,字字铿锵,显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气场,给四蛮弄得一呆。 王扬把腊肉随手塞到那个捡布的蛮人怀中,淡声道:“勒玛送的,尔帮吾放好。” ...... 蛮寨甚大,一眼望不到边。 当然,王扬为了保持气场,也没有跟个游客似的左顾右盼,就是略微扫视一眼,便收回目光。 目力所及,不是帐篷就是草屋,越往前走,守卫越多,帐篷也越大,屋子样式跟着多了起来,出现了竹屋、木屋甚至还有那种干栏式的、底层离地架起的小竹楼,虽然高度连二层都不到,但也算是王扬走这一路上见到的最高建筑了。 转过一道交错鹿角与野猪獠牙的栅栏,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一座兽皮大帐立于中央,帐前竖着九根高柱,柱顶挂有九种野兽的头骨,守卫环帐而立,见到王扬等人,立即上前询问。待通禀后,掀开帐帘,让王扬入内。 帐中,一个蛮族青年手持竹简,盘腿而坐,眼睛离简很近,嘴唇无声蠕动着,似乎读得有些吃力,见王扬进帐,便将竹简放在一旁,打量了王扬两眼,突然直起身,瞪着大眼道: “尔是那个柳家忠心的......” 王扬神色坦然:“是我。” 青年皱眉:“如何是尔来?” 王扬笑道:“朝廷知你我是旧相识的,所以派我见少君长。” 青年神色警惕:“尔如何知吾是少君长?” 王扬笑而不语。 青年上身微微前倾,凝视王扬,大眼中闪着野兽般的精光:“尔真是琅琊王?” “是也。”王扬神色自然,与青年对视。 青年盯了王扬一会儿,坐了回去。 “吾不管尔是谁,锦袍三千,绛袄三千,拿来,吾放人。” “这个不急——” 青年直接打断道:“吾只问尔要锦袍绛袄,旁的不要言。” “少君长可知——” “有,就拿来;没有,就走。”青年重新拿起竹简,不再看王扬。 “告辞。” 王扬转身便走。 青年不理,待见王扬即将走出帐门,喝道:“止步!” 帐口卫士立即竖起长矛,封住王扬去路。 王扬转身,平静地看着青年。 青年冷声问道:“尔何往?” “回汉地。” “不救柳了?” “救不了。” “然!吾今日就斩柳头!” 王扬漠然点头。 青年猛地将竹简拍在案几上,厉声道: “尔汉人不欲救柳,尔汉人欲战!尔以为吾不知汶阳郡运粮聚兵?尔以为吾不知尔徙边民入城,加戍堡兵卒?然吾部不惧也!吾部儿郎的刀,能斩汉头!吾部儿郎的箭,能射汉心!回去告尔朝廷,尔汉欲战便来!尔军至汶阳峡日,吾即送还柳憕头!尔即走!吾不斩来使!” 蛮卫同仇敌忾,挺着矛,怒目上前,要将王扬押送出寨。若非青年发话不斩汉使,恨不能当场将王扬捅个透心凉。 王扬被数根长矛指着,神色自若,看着青年道: “少君长既消息灵通,那我也不瞒少君长,不错,朝廷的确要战。不过少君长有一句话说错了,少君长说我们欲战,非也。是有人相逼。” 青年冷笑数声:“尔说吾相逼?尔欺吾杀吾困吾围吾,今竟说相逼者为吾!然然然,尔等惯会颠黑颠白——” “我说的不是少君长。” 青年正要大舒愤慨,听闻此言顿时噎住:“......那......那为谁?” 嗯,进入状态了。 王扬自进帐开始,便不断地设套,先是不动声色地将心理压力转移到对方身上,然后故意激起对方情绪,引导对方误解,当其怒气上升时,再突然抛出一个意料之外的转折,让对方陷入错愕之中,同时埋下悬念,引导其提问,这样就在不知不觉中,将对话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使对方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思路走,从强硬对峙,转为主动探寻求解。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为后续谈判的展开,创造了有利条件,也就是王扬所谓的“状态”。 听的状态已经有了,下面就涉及具体如何谈了。依据谈判对象的不同,展开的策略也不一样。所谓谈判,其实便是攻心,心不同,策亦不同: 心怯懦者,慑以威势;心骄矜者,谀以美言。心重义者,可陷两难;心惜身者,当示九死。心老谋,则敛锐以怠其智;心重情,则感旧以动其意。心刚愎,则顺志以导其行;心优柔,则逼决以促其变。 是故策无定法,因心而曲;言无常态,随势而旋。要之在察其性、度其心、攻其虚、破其防。王扬今天如果面对的是其他人,则很可能要来一番擒纵伏围;可在现在这个场合下,在对面这个蛮族青年面前,王扬决定—— 要出直球! 即以真诚动人,以坦率取信。不过,所谓“真诚”是潜机深藏的“真诚”;所谓“坦率”则是精心设计的“坦率”。 “其实,本来我不应该明说的,不过事已至此,我今日索性就全都告诉少君长吧......” 王扬长叹一声,开始——“坦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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