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是慈悲之念，还是杀戮之念呢？”月生法师微笑的看着周玉清。
愣神片刻，周玉清还是摇头道。“不对，我从来没看到月生法师这么清晰的出现在我面前，只有定中出现。所有这么清晰出现的时候，都是那个老家伙的幻境……”
林默猜的并不差，周玉清在幻境中，看到的远不止他说的那么点。假云生安会幻化成人心中最思念的人。
周玉清思念他的母亲，也思念那位舍身的老和尚。
偏偏他母亲离世太久，久到他只有一个念想，反而渐渐模糊了他母亲的面容，竟然想不起更仔细的面容。
但是月生法师的样子，他倒是见过好几次。用月生法师的面容诱惑他，他真是差点就信了。
而且，非常诡异的。假云生安变作的月生法师，也深明佛理，在他的诘问之下，几乎没有漏破绽。
如此怪异的邪物，周玉清可谓是闻所未闻，也从没见过。如果非要说，他倒是觉得和传说中的天魔波旬极为相似，毕竟佛典所载，波旬的魔子魔孙也会批袈裟，入佛门，败坏佛门声名，影响佛法传续。
面前的月生法师仍然没有在乎周玉清的质疑，只是道。“汝心慈悲，吾即月生。汝心杀戮，吾即凶煞。全凭一念感召，其性本空，月生凶煞，皆名状是也。”
又来？周玉清有些头疼。他虽然背了些佛门经典咒言，也算学了些佛门基础的理论。但是对于佛门教理，特别是晦涩的部分，就连门也没入。
大乘佛门，汉传有八宗。但要说按教理粗分，其实只有两宗，一者谈空，一者说有。
这里的空，是毕竟空，中观派，讲的是万法皆空的实相之理。这里的有，是胜意有，天竺时，古称瑜伽行派，汉传则是玄奘大师传入的法相唯识宗，以立真如妙意，五位百法而拆解世间之法，逐立妙有而离世俗诸相，直至如来圆觉随顺，虚空平等本性。
之所以有两宗，是因为佛门说中道，即驳斥断灭见，也驳斥常见。非离两边，才可见其真道。
但世俗有为法，又总是非此即彼，难以离这两边之相，所以也只能以相而立论，直至离相。
说的简单，但实际上背后是极复杂的教理。
譬如眼前这人说的，按周玉清的理解，他说的确实也符合佛门妙理。但要这么信他就是月生法师显灵，又觉得太怪。
正当周玉清要驳斥时，他的另一侧，身着月白僧袍，手持金色锡杖，周身泛光晕的月生法师又出现了，和这边的月生法师遥遥相对。
同样是面含微笑，这个月生法师更像周玉清几次定中所见，点头道。“即见心魔，不受其惑，很好。”
“你们……”周玉清彻底懵逼了，他分不清，这两个月生法师，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还是说两个都是假的？总不会两个都是真的吧？
远处，林默已经看出了周玉清的愣神，隔着距离喊道。“周玉清，你怎么了？”
“别打扰我？让我想想！”
周玉清本就被烦到不行，脑子里跟冒金星一样，现在被林默一打断，心头火起，直接怒道。
他突然的吼叫把所有人都惊了一愣，这人怎么突然变脸了？莫不是精神不正常？
事实上，现在的周玉清确实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面对着两个月生法师，他想起在幻境中，假云生安变出的月生法师，当时他也真的信了那是月生法师，直到后来，给他提出建议，要帮他复仇时，他敏锐的察觉到，这绝不是月生法师。
自初相见，月生法师说是要帮他镇压身上的邪神。但其实一直百千方便，循循善诱劝他放下前尘的执念与怨憎，他不是听不出月生法师的意思，但他心里抵触这种选择。
明明是那些人作恶，凭什么要他放下仇恨去宽恕他们？就像眼前的女冤鬼，仇人近在眼前，却要她收手？否则她就有沦落地狱的可能？
这世上，有这样的天理吗？这也是他超度不了女冤鬼的原因，连自己都度不了，如何去度她？
道理说不过去，但周玉清很清楚，月生法师不会劝他报仇。哪怕前面的佛理再天花乱坠，但心始终不同。
禅定那么久，周玉清自问没什么长进。但有一点，他能分清楚。什么是自己内心的欲，什么又是自己所见所知的真实。
“你们，谁能帮我灭了这女冤鬼化的蛊虫？再等一会我们都得被虫吃了，月生法师肯定会帮我。”
对着面前两个月生法师，周玉清使了个心眼，他故意给了一个错误问题。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月生法师，是不会答错这个问题的。
两个月生法师都看着他笑而不语，就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一样。
周玉清想起来，貌似这家伙能以他心通直知自己的心意，自己那点预设答案的小心思，好像根本没用。
他心通……
周玉清想起上次遇到的提婆派，那家伙定力很高，也能一定程度上测知他的心，但知的也没那么深，眼前的家伙，能知多少呢？
既然预设答案的问题没有意义，周玉清便也不设答案了。他本来就有问题想问，如果这两位月生法师有一位是真的，自己就要从他们的答案中来判断真假。
按佛门所说，人之心念，生灭忽然，迁流不息。就是说人的心念本无固定不变的主体，而是无数心念相续不断所形成的幻象。
只需要是他的心念尚未生起的未来，再是他心通的人，也不能知晓他心念所起。
所以他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他真心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要怎么救这个女冤鬼？要怎么度化她？我不想看着她堕入地狱，她不该是这样的。”
先出现的那位朴素的月生法师笑道。“慈悲而救，嗔恨而亡，一切所起，皆有其因缘，你若要救她，谁来救你？”
后出现的那位浑身聚敛光华的月生法师同样含笑道。“发心救度，需是一念，一念愿起，善缘自来。”
听得周玉清云里雾里，只想说你们倒是说个具体方案啊？
他的心思才起，第一位月生法师就道。“你能放下仇恨吗？若是放下仇恨，你可度己，亦可度她，否则你尚难脱地狱苦海，如何拉得出他人？”
后一位月生法师微微摇头道。“一念嗔怒起，百万障门开。今此之时，凭自力，难求解脱，仗他力，或得救免。”说完他向上指了下道。“她受此处死气缠绕，污浊其心，业障愈深，此时此刻，无人能化其戾气。只有借龙脉生气，方可涤荡污垢，或能救其超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