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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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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二章 武战(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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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大门前,那沉沉黑暗中,瞬间便浮现出了上百只针娘! 大门后的曾四两人,正面面对针娘看不到,但是远处的朱杨平三人,却是清楚分明的看见,每一只针娘的脑后,都破开了缺口,里面藏着一只,散发绿火诡光的死人眼珠! 眼珠惨绿、僵硬,中间的瞳孔猩红,只有针鼻大小! 针娘们的“脚”从街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四周的黑暗中,还有更多的针娘在不断地涌出来。 朱杨平眉头紧锁,有些不能理解许源的淡定。 即便是你对自家宠物的实力,有着极强的信心……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应该是别管大福能不能顶得住,都立刻上去帮忙吗? 许源迎着朱杨平质疑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微笑:“堂叔放心,万无一失。” 朱杨平下意识问道:“真的?” 许源没有再强调,而是说道:“大福要审问这些邪祟,咱们便不能出面——咱们一出面,就将它们都吓跑了。” “可是我的手下……” “你那个部下,嘴上不修德,给他长些教训也好。” 仿佛是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朱杨平不禁质疑得多看了许大人一眼:你今日下午那表现,仿佛也不是什么嘴上修德的人物呀。 许源这么一阻拦,那些针娘已经划着地面,飘飞到了大门前。 只待一拥而入…… 大门后面,曾四两个背靠着门,死死顶住。 同时曾四将一枚信炮拉响—— 咻——啪! 信炮的声音又长又尖,侯府中其余的山河司校尉立刻惊醒,飞快的起身来,抓了配刀就往外冲。 “是大门那边!” “出事了,快——” 曾四放了信炮,心中稍定几分,可是一转脸就看到,自己左侧的门缝中,已经伸进来密密麻麻的一片绣花针! 这些绣花针的针尖上,还挂着血肉! 后面的针鼻中,缠着一道丝线一样的肉须! 上百只绣花针,同时从门缝中伸了进来。 而后便在那丝线一般的肉须操控下,在门后好像一团银花一样盛放! 贪婪的四处寻找猎物! 曾四两人这才看清楚了,那些肉须,并非像丝线一样穿过了针孔绑在上面。 而是直接生长在了绣花针上。 这些绣花针进来之后,忽然竖了起来,针尖朝下。 针孔……也可以称之为“针眼”。 就真的像眼睛一样,在大门后四处乱看。 ……也可以称之为针鼻。 就真的像鼻子一样,在大门后四处乱嗅。 都在寻找活人那腥香甜美的味道! 曾四在右、伙伴在左。 两人隔着门缝,相望,冷汗无声地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 他俩各自顶着门,悄悄地向两侧滑去。 虽然行动无声无息,但是逃不过针眼针鼻的搜寻。 那上百只绣花针,猛地朝两侧一分,各自盯上了两人! 黑暗中,仿佛有一张破碎的无眼面孔在狞笑:找到你们了! “啊——” 两人忍不住惊声尖叫,放弃了大门朝侯府内逃去。 远处街道上,许源也有些尴尬。 因为许大人忽略了一个问题:大福一嘴凿进了大门里。 这种错误,大福之前也犯过。 一嘴凿进了墙里,自己拔不出来,就挂在了墙上。 这次一只针娘邪祟眼看着就要冲进侯府了,大福还在努力把自己从大门上拔下来…… 它的翅膀和大脚蹼一起撑在大门上,显得十分努力。 朱杨平斜眼看了看许源,然后一言不发的直奔侯府而去。 许源讪讪,不好再阻拦。 嗤—— 朱杨平刚跑出去,大福终于是把自己从大门上拔了出来。 然后得意洋洋的扭脖子晃脑袋。 还好上次失误把自己挂在了墙上后,福爷我悄悄进行了一些专项训练! 一只针娘已经从大福身边飘过,一半的身子钻进了门缝中。 这邪祟对这只大白鹅视而不见。 鹅肉虽好吃,又怎比得上人肉? 大福在占城邪祟圈的赫赫威名,那是经历了一个个夜晚打杀出来的。 在顺化城中,显然还没有这种“威名”。 见到这样一只小小的针娘,竟敢如此的无视自己,大福狠狠一口啄了上去。 针娘顿时感觉一阵剧痛! 这种剧痛要怎么形容呢? 针娘最为古老久远的记忆被激活了,当年被那黑心商人,在半夜丢出门去,受那数十只邪祟啃食身躯,也没有这么疼! 对于自身的伤害其实并不高,但就是特别的疼。 直疼的这只针娘连蹦带跳的从门缝里缩了回来,倒在大门前的地上乱滚! 残破的大口中,发出了刺破夜空的尖叫声。 周围其他的针娘都懵了。 至于吗? 大福一双鹅眼怒瞪外凸,好像蛤蟆眼一般。 然后不由分说,张开了翅膀开始冲锋。 逮谁啄谁。 某些针娘更加古早久远的记忆被激活了……那是她们还没有被卖给恶商之前,她们也曾经是村中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每天在阳光下、田埂上欢快的奔跑。 不怕那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 也不怕被野狗追…… 只怕被大鹅撵…… 幼年的恐惧,重新支配了已经化为了邪祟的它们! 顿时大门前,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四周的黑暗中,还有针娘在不断的涌出来,大门口那上百只针娘却惊恐地向外逃窜。 朱杨平只冲出去五六丈,就发现眼前这一幕,简直匪夷所思,他几十年山河司办案生涯,从未见过这般的场面: 侯府门前的这一片小小空地上,几百只针娘邪祟,发生了踩踏事件! 针娘们像遇见诡的小女孩一样,疯狂的尖叫着。 声音像绣花针一样尖锐刺耳。 几十只较弱的针娘,被撞翻在地,无数的“针脚”从它们身上划过。 往里冲和向外逃的两拨邪祟,好似浪花一样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于是更多的针娘摔倒了,被踩踏了。 混乱的邪祟群中,有一团矫健的白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如果……这团白影不那么肥胖的话,它会显得更加英武。 朱杨平捂住自己的耳朵,默默的退了回来。 他不李姐! 但他敬佩。 我家小眉的眼光好! 许源养的一只鹅,就能爆杀盘踞在顺化城内数十年的邪祟群。 这门婚事,我朱杨平站了! 侯府前,乱哄哄的局面倒也没有持续太久。 那些被踩踏的针娘,虽然受伤极重,但是它们毕竟是邪祟,满地乱滚着,渐渐地身形就直接沉入了地面。 而后外面向内涌的邪祟们,也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大福又正好冲出来,狠狠地啄了它们几口——它们就一哄而散了。 大门前很快恢复了一片死寂。 但似乎…… 虚空中某个不在阳间的层面上,还有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若有若无的传来。 大福嘴里叼着一只针娘,摇摇晃晃的朝饭辙子三人走来。 它多少是有些嫌弃的。 在占城的时候,大福捕猎那些蛇虫鼠狐,也嫌弃那些家伙平日里躲在阴沟中、暗洞里。 身上脏兮兮的。 它都是扒皮吃肉。 然后皮毛光亮的,拖回了窝里做褥子。 但是针娘这种,乃是活人变化的,它下不去嘴。 它捉了这只针娘回来,乃是因为觉得这一只好像跟其它的有所不同。 许源三人躲在一处街角拐弯。 伸出头去看一看清大门前的一切。 但是大门后的曾四两个,不容易发现他们。 大福将这只针娘丢在饭辙子脚下,然后昂首挺胸,两只翅膀互相拍了拍,意思是:手到擒来,轻松! 许源笑着夸赞道:“干得漂亮!这个家没了阿福可真是不行!” 大福表示:那是裤裆里着火——当然了! 朱杨平啧啧不已:“厉害啊,山河司曾经清剿这群邪祟,花了几个月却毫无效果。 若是大福在此处坐镇,这些邪祟怕是再也不敢出现了。” 大福满眼鄙夷:福爷就是看在饭辙子的面子上帮你们一次,还想让福爷在这里坐镇?顺化城的人真不上道,净想美事呢。 朱杨平低头看了一下地上的那只针娘,忽然意识到这一只跟别的不同:“好像是……七流的?” 一般的针娘都是八流,这一只水准更高。 许源点头,已经用“望命”看过了:“的确是七流。” 朱杨平:“邪祟里的头目?” 许源不置可否,跟大福说:“帮我问一下,它们的老巢在哪里,最近这侯府附近,有没有什么新来的邪祟?可曾见过一只耗儿脸的老头……” 许源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 大福的双眼渐渐变得迷茫……我怎么记得住呢? 大福用大脚蹼甩了针娘一巴掌。 别装死,快起来回话。 针娘哆哆嗦嗦的起来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福一顿质问。 这只针娘根本硬气不起来。 被啄的那一下,现在还疼呢。 它脑后的那只死人眼,汩汩往外冒着血泪。 于是老老实实,大福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针娘无法剿灭,因为它们的本质,乃是一朵生长在顺化城浊间的血肉针花。 这是顺化城浊间的大邪祟。 不将这只邪祟从浊间驱离,在阳间杀多少都没用。 许源便低声询问朱杨平:“顺化城的义庄,不在山河司手中?” 朱杨平的脸色有些难看:“在的,而且城隍金印,就在指挥大人手中。” 那么顺化城山河司分明是有能力赶走这只邪祟,至少也能约束它,不要将针娘放出来。 朱杨平显然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指挥大人是故意用针娘来困住侯府。 可暗中盯着重昏侯一脉,是他朱家的差事,指挥大人这是想要干什么?! 大福又审讯了一番,可是针娘从耗儿脸老头的诡案发生到现在,从未见过陌生的邪祟出现在侯府附近,更别说偷偷溜进去了。 许源一把火将这只针娘烧了。 然后对朱杨平说道:“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耗儿脸老头邪祟,是被人偷偷带进侯府,而且在他的隐藏下,一直躲在侯府里。” 朱杨平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骂道:“狗内奸!难怪之前弟兄们一来,这邪祟就不见了踪影,只要一走它就又出来为祸!” 他又想了想,道:“可是我已经反反复复搜查过了整个侯府,并未找到那邪祟啊。” 一直没说话的闻人洛忽然开口:“小侯爷那里……你也搜过了吗?” 他说的“小侯爷”,当然就是重昏侯的血脉。 但实际上这个称呼并不准确,因为这个年轻人并未袭爵。 皇帝没有下旨让他袭爵。 他本身想必也是不愿继承“重昏侯”这个爵位的。 朱杨平摇了摇头:“当然没有,那一位虽然不受陛下待见,可毕竟也是陛下的亲侄孙,我们不敢不敬。” “问题可能就出在了这里。”闻人洛言辞间毫无顾忌。 可是朱杨平却不敢再接话了。 这案子眼看着就要卡在这里。 三人各自想着案子,忽然闻人洛和许源同时向一旁转头看去。 朱杨平后知后觉,看过去的时候,只见街道的阴影中,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是一阵金属在地面上摩擦的刺耳声音。 随着声音响起,那黑暗中的地面上,闪亮起点点的火花。 火花明灭,微弱的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尊丈许高的庞大身躯! 终于,这身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披着一身暗金色的山文甲,手中提着一只风磨铜狼牙棒! 尖锐的尖刺在地面上,拖出啦几道长长的划痕。 朱杨平意外:“史明游?” 竟然是侯府中坐镇的四流武修,许源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史明游的另外一只手中,抓着一张钢铁傩面。 傩面上涂满了鲜艳的颜料,造型奇异而夸张。 他冷冷的望着朱杨平,沉声道:“朱杨平,你不守在侯府中,大半夜的在外面做什么?” 朱杨平一听这家伙语气不善,就知道他必定是误会了。 “本官正在查案!这两位是……” “他们是你勾结的外人。”史明游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是姓朱的!你们想回正州去,你们这些昏君走狗,都恨不得小侯爷马上薨毙! 什么鬼屁诡案,都是你们这些暴君手下的酷吏搞出来的!” 许源满心惊疑,看向闻人洛:这是怎么回事? 史明游是朝廷派来的坐镇强者。 他应该是陛下的人啊,为什么听他这番话,他似乎是对那位小侯爷忠心耿耿呢? 闻人洛也长大了嘴,不知道史明游这是闹得哪一出? 朱杨平怒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是史明游明显脑子一根筋。 他被曾四的信炮惊动,知道有邪祟出没,便立刻披甲杀了出来。 结果他在侯府中找了一圈,并不见那耗儿脸老头,便又悄然跟在山河司众人身后出来。 结果恰好看到朱杨平却躲在府外,身边跟着两个身份不明的家伙——邪祟袭击侯府,你不在府中护卫,却鬼鬼祟祟的藏在外面做什么? 刚才邪祟对侯府的冲击,必定是你这贼厮暗中驱策的! 他就认定了朱杨平乃是奸细! 不管朱杨平怎么说,他只是不信,把手中的钢铁傩面扣在了脸上,整个人的气势顿时暴涨。 “呜——”巨大的狼牙棒扬起,在黑夜中,带起了一阵沉浑的风声。 史明游双腿发力,脚下的青石板顿时粉碎。 咚—— 丈许庞大的身躯,仿佛是被一尊更加巨大的青铜匠造大炮发射出来,笔直的朝着三人射去。 朱杨平气恼避走:“这货脑子是实心的!咱们没必要跟他计较……” 他是法修,才不会跟武修正面对战。 闻人洛也是这个想法,他有许多种手段,可以把这个鲁莽的武修玩的团团转,哪怕是大家同为四流。 朱杨平身后鼓起一股强风,他忽然变得如纸片一般轻飘。 没想到刚飞出去,便忽然撞在了一张巨大的虚幻傩面上! 傩面高达五丈,上面颜色复杂而鲜亮,造型夸张,眼眶巨大空洞,令人惊悚。 朱杨平毫不犹豫的改变了风向,往更高处飘飞而去。 结果头顶上,一张更大的虚幻傩面压了下来! 朱杨平被困住逃脱不去,气的大骂:“这莽夫怎会有如此高明的匠物?” 他已经看出来,这傩面匠物的能力是,只要被带上傩面的人凝视,便无法从对方的攻击下逃脱出去。 史明游已经直射而来,手中的狼牙棒朝着三人直砸下来。 许源张口一吐,剑丸便落入了掌中。 飞快的化作了一面门板大刀! 剑丸阴阳铡形态! 许源扬起大刀,便和史明游拼了一记。 两股浑厚的力量沉重的碰撞在一起。 史明游舌尖音密爆发,喝了一声“呔”,手中的狼牙棒力量更增三成! 他自信十足,自己一棒就要打的这歹人手中刀飞出去。 然后一棒砸碎了这家伙的脑壳! 却没想到一棒落下,那门板大刀只是往下沉了三寸,就顶住了。 反倒是史明游自己,被震得全身抖动不止,山文甲甲片哗哗抖动,脸上的钢铁傩面都被震歪了。 傩面的凝视效果被破去。 可是最倒霉的却是大福,它傻愣愣的跟在饭辙子身边——那莽夫杀过来,饭辙子不闪不避,大福也就不闪不避。 大福对饭辙子也很有信心。 两人这一次碰撞,就好似两头上古凶兽对撞。 强大的战斗余波宛若狂风。 朱杨平现在身如纸片,登时被吹得飞出去,却是恰好贴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而大福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嗖的一声被冲击波推着飞起,直奔侯府大门而去! …… 曾四两个逃进了侯府深处,迎面跟山河司其他的弟兄遇上了。 曾四便着急忙慌的喊叫道:“快快,在二门处设下防线,那些针娘冲进来了!” 众人脸色大变! 这些人中还有两位巡检。 都是七流的水准。 倒是不畏惧这些针娘邪祟,可是被邪祟冲到了二门,万一惊扰了贵人……那真是人头落地的大祸! “弟兄们,这次要拼命了!” 两位巡检一起喝道,而后立刻在二门处布好了防御。 所有的校尉严阵以待,面容冷肃、气氛无比紧张。 这个时候,效死能让全家活命,逃跑就会株连九族! 可是人都怕死,慷慨赴义哪会那么容易?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挣扎。 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可是左等右等,二门外静悄悄的,就是不见那些针娘杀来。 “怎么回事?” 大家透过了门缝往外看……空空如也,根本不见邪祟的踪影。 两位巡检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带着曾四出来,小心翼翼的向着大门搜索推进。 一直倒了大门口,仍旧不见一直针娘! 巡检转头怒视曾四,抬手就是一巴掌:“狗东西,谎报军情!” 曾四捂着脸,无比委屈:“我怎么敢啊,你们看大门上……” 大门上的门神已经破了。 留下了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绣花针划痕! “这……”巡检也迷惑了。 它们的确来过了,但……又去哪儿了? 曾四的伙伴忽然想起什么来:“那只鹅……” 曾四立刻跳脚:“对,就是有一只大白肥鹅,它把门神啄破了,才让那些针娘飘进来……” 巡检更是不解了:“一只……” 还没说完,便听到门外远处的街角,绽放出一声炸雷般的大喝:“呔!” 然后就见一团白影从那边弹飞而至,咚一声,又被挂在了大门上! 大福虽然有些晕头转向,但还是听到了曾四这厮的话。 刚才就怀恨在心,现在又听得这厮在编排自己肥胖,登时怒从心头起,猛地把扁嘴从大门上拔出来,嘎的一声大叫,朝着曾四杀了过去。 曾四“嘿”的一声怪笑:“老子杀不赢邪祟,还能怕了你一只鹅?” 下一刻,曾四抱头鼠窜,被啄的嗷嗷大叫。 “救命!救命!巡检大人救命啊……” 街角处,朱杨平和闻人洛惊愕的看着战场中心的两人。 史明游高达一丈,身披山文甲,就像一头武装到牙齿的巨兽。 许源只到他的腰部高一点…… 巨大的风磨铜狼牙棒下,许源双手托刀,稳稳站立。 双脚已经深陷进了地面的青石板中。 但是这一招交锋,却明显是许源胜了! 因为史明游脸上的钢铁傩面已经歪了,勉强挂在脸上,随时可能会掉下来。 朱杨平现在越发看不懂自家这位潜在的女婿了。 他家的鹅充满了神异。 而他本人据说是命修、丹修,可为什么又能正面抗住一位四流武修? 你要说他兼修了武修一门,可是天下武修一个比一个块头大,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分明就不是武修啊。 他对许源的一切了解,都来自于朱展眉和朱展雷姐弟的描述,现在看不明白了,整个人贴在墙上,用眼神去询问闻人洛。 闻人洛也目瞪口呆。 他无法为朱杨平解惑,因为他自己也是满心迷惑。 更恐怖的武修他也常见。 同为三代弟子,他当然会经常见到大师兄出手。 三流武修那才叫可怕! 但许源不是武修啊! 这样的身体力量,就非常可怕了。 闻人洛想来想去,自己要是把各种压箱底的手段都用上,倒也能做到许源这般,正面挡住四流武修一击。 可那也是自己的极限状态了。 闻人洛虽然很欣赏许源,并且内心中认可他般配槿兮小姐。 但监正门下哪个不自傲? 只是“监正门下”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他们傲视皇明了。 所以闻人洛虽然欣赏,却绝不认为许源比自己强。 顶多会觉得:这小子不错,将来有机会追上我。 而关于槿兮小姐,则是因为监正门下都和小姐太熟了,监正也没有在门下为孙女招婿的意思,所以大家才会留意许源这些外人。 但是现在,闻人洛觉得许源至少在面对武修的时候,已经不比自己差了。 战场中,两人脚下地面深陷成了一个下凹的弧面。 青石板碎裂如蛛网。 歪斜的钢铁傩面后,露出史明游半只惊愕的眼睛。 许源双臂发力,向上顶起发了个“震”和“卸”的技巧。 就让还在震惊中,猝不及防的史明游踉跄后退了几步。 狼牙棒滑开,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许源单手拖刀,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臂,又对着史明游勾了勾手指:“不服气?再来!” 史明游没有受激像公牛一样冲上来。 他抬手一扶,将钢铁傩面重新扣好。 这次变得慎重起来,拖着狼牙棒在许源前方了左右游走,寻找着战机。 战场外的朱杨平和闻人洛退远了一些,免得再被波及。 史明游等了半天,却没有寻找到有利的战机,便知道眼前这歹人虽然年轻,但是经验丰富,轻易不会露出破绽。 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君临天下”压制。 便是许源露出了破绽,他也会无意识的忽略过去。 史明游高高举起了狼牙棒。 这重兵器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好似举着一只巨大的火把。 武密:燎天神炎! 史明游再次大喝一声,把狼牙棒猛烈挥舞。 每一次都会有一条火龙朝着许源扑去。 许源大笑起来:“跟我玩火?好呀,咱们比一比谁的火更猛烈!” 一口腹中火喷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四流武修的武密的确强悍,但是许源的腹中火也是四流,而且是炼了六种火的腹中火。 史明游的那些火龙,被许源的腹中火轻而易举得就吞掉了。 “啊!”史明游大叫跳脚,索性不玩这些花哨的了,举着狼牙棒朝着许源狂奔而来,一棒接一棒的打了下来。 许源举刀相迎。 乒乒乓乓的和史明游杀做了一团。 一旁的朱杨平和闻人洛便只看到,飞沙走石,罡风如刀! 战场中央一团巨大的灰影,两人速度太快,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闻人洛的脸色又变了。 这么打,自己是顶不住史明游的。 虽然自己绝不会跟一位武修正面对战,可闻人洛也不得不承认,想要办下侯府的诡案,就必须跟史明游心平气和的认真谈一谈。 史明游对小侯爷忠心耿耿,只有他能说服小侯爷配合调查。 但是想要让史明游“心平气和”,正面杀败他,是最有效的手段。 闻人洛自己上去,用法修的手段打败史明游,这家伙就算败了也不会服气,绝不会好好跟你说话。 只怕还要给你表演一出“宁死不屈”。 这街道两头,同时乱了起来。 许源和史明游在街角杀得天崩地裂。 曾四在侯府门口被大福啄的满头是包。 巡检想要帮忙,结果刚上去就被大福啄了一口,立刻便体会到了那些针娘的痛苦,疼的七尺高的大汉,眼泪汪汪的嗷嗷惨叫。 其余的山河司校尉们乱作一团,也不知道该去先帮谁。 朱杨平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手下被大福欺负了。 可是能让大福听话的人只有许源,许源正在跟史明游大战呢……他一会儿瞧瞧许源这边的,一会看看曾四那边,一样的左右为难,该先顾哪边? 史明游咆哮声不断,追着许源把平生所学的武技都施展了一遍。 可就是奈何不得许源。 这厮的身法实在太油滑了。 好几次明明就要打中他了,结果他的身体就像泥鳅一样,一拧一绕匪夷所思的就躲开了。 而且,最让史明游憋屈的是,许源那一团腹中火,就悬在他头顶上三尺。 史明游试着要将这团火打散。 可是他扬起狼牙棒,这火就飞高一些。 他收了狼牙棒,这火就又回来了! 史明游也明白,这是在告诫自己:我想要你的命,只要这团火往下一落,就能把你烧成灰烬! 史明游杀了一百零八棒,许源全都接了下来。 连退了五十丈远。 史明游猛地一收,把狼牙棒往地上一杵,一屁股坐下来,满肚子怒气:“不打了!” 许源满身大汗淋淋,衣服都湿透了,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武修的武技的确是胜过自己一筹。 《化龙法》虽然能够提供媲美同阶武修的身躯和力量,但武技上还是差了。 更何况许源本也没怎么练过武技。 全靠了龙形的身法弥补。 许源其实还鸡贼了一下,故意用腹中火悬在史明游头顶。 史明游明明知道,只要火落下来自己必败无疑,又怎么能专注于比武? 这心理上的牵制,也让史明游的武艺只能发挥出八成左右。 “服了?”许源以刀支地,问道。 史明游垂头丧气,不想服气,也不说话。 闻人洛和朱杨平已经张大了嘴,这是史明游认输了? 一位四流武修,跟一位丹修比武,然后武修认输了?! “嗷——”远处又传来了曾四的惨叫声,猛地把朱杨平从震惊状态拉回来。 他急忙上前:“许大人,快让你家大福收了神通吧。” 许源身子虚软,虽然心中痛快雀跃,但跟武修这么硬拼,消耗也是巨大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甚至不想走过去,只喊了一声:“大福,行了。” 大福啄的曾四满头包,又狠狠给了那位巡检一下。 另外几个校尉上来帮忙,也被大福惩罚了。 大福肚皮里一口恶气,浮上来,顺着脖子鼓起一个包,一直向上从扁嘴里“嘎”一声吐出来。 出气了,这就行了。 大福嘎嘎嘎的絮絮叨叨,是在教训曾四,然后摇摇晃晃的回去了。 侯府门前,挨了啄的山河司校尉们,一个个躺在地上打滚,惨叫不止。 朱杨平急忙赶过去,他也带着各种药丹,朱家毕竟是狗大户。 可是他疗伤的、解毒的,各种药丹给手下们喂下去,却没有半点效果。 “这……”朱杨平茫然了,好歹是七流药丹,怎么没有一点效果呢? 他只能求助的看向许源。 许源摸了摸大福的头:“去解除他们的痛苦。” 大福眼睛一亮,掉头回去——许大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拽回来。 “是让你却给他们解毒,不是让你要了他们的命!” 大福顿时失望。 “嘎?”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福爷我白高兴了。 “快去吧。” 大福却是磨磨蹭蹭,明显是要让那些家伙再疼一会儿。 许源这边,和闻人洛一起询问史明游:“你是朝廷的人,为何却对小侯爷忠心耿耿?” 史明游哼哼了几声,才不情不愿的回答:“我祖籍山东,当年是山东蝗灾的时候,祖父带着一家人逃难进了北都。 朝廷当年关闭北都各处城门,不准灾民进城。 是……老公爷在东门外设了粥棚,我们一家人才活下来。 我爷爷要是活不下来,也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他说的老公爷当然就是“昏德公”了,那时候还是太子。 这份恩情,他们一家人一直记在心里。 但这种事情,他们自己不对外人说,朝廷人审查史明游的身世,也是查不出来的。 “况且,”史明游又说道:“朝廷命我保护小侯爷的安危,我对小侯爷忠心耿耿,有问题吗?” 这个逻辑……很合理! 闻人洛在一边暗暗点头,果然武修这帮莽夫,只要打服了,他们是问什么答什么。 许源道:“我们真是为了侯府中的诡案而来,对小侯爷绝无恶意。” 闻人洛暗叹,我们是没有恶意,但背后指使我们的……可就不一定了。 史明游有些怀疑地盯着两人:“真的?” 许源摊手:“山河司查了这么久一无所获,不如换我们来试一试?反正,你跟小侯爷也没有别的选择。” 史明游不吭声了。 许源说的是实情。 便是这座侯府中,小侯爷能够完全信任的人,除了他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好吧。”史明游叹息:“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闻人洛抢着问道:“府中那诡异,可曾惊扰过小侯爷?” 史明游摘下了钢铁傩面,咬了咬牙,道:“来过,但是被我惊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史明游说了个日子:“三月初二。” 许源便去大门口,将朱杨平请了回来。 朱杨平听说了日期后,道:“府中得下人向山河司报案,我们来调查之后发现,其实那邪祟在侯府中已经闹腾了一段时间了。” “我们综合了所有撞见过邪祟下人的证词,发现这邪祟最早一次出现,应该是在三月初五前后。 具体的日期无法精准确定,因为有些下人记不清楚了。” 许源:“也就是说,这邪祟进了侯府,最早其实是奔着小侯爷去的?” 史明游怒不可遏:“我定要捉住那东西,生撕了它!” 但他也只能无能狂怒一下。 他要是能抓住耗儿脸老头,三月初二那夜就抓了。 那东西不知有什么诡技,神出鬼没,被人看见就立刻消失。 闻人洛看了看史明游,道:“你若是信得过我们,带我们去见一见小侯爷。 有些情况我们还得要当面问清楚。” 史明游两眼往上一翻:“我当然信不过你!” 你又没亲自打败我。 从我跟这小子动手,你就贼兮兮的站在一边,一看就不是好人! 闻人洛:…… 接下来,史明游指着许源:“我信得过他。” 闻人洛皱眉。 让许源单独去见小侯爷?不妥啊。 许源也没有要求自己单独去。 这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从一开始许源就明白,闻人洛重金酬谢,让自己陪着来一趟顺化城,绝不是为了一件简单的诡案! 所以许源到了顺化城之后,严格的和闻人洛保持着步调一致。 局面一时间僵住了。 朱杨平看了看闻人洛的神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他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来安排两位觐见小侯爷。 史明游你信不过我们,你可以全程陪同。 我跟闻人洛绝不说一句话,全程由许源来提问。 小侯爷怕是信不过外人,你要劝说小侯爷,对许大人知无不言,我们才有可能将那邪祟揪出来!” 他顿了顿,随即加重语气:“在这么拖下去,那邪祟不管有什么阴谋,说不定就要得手了!” 从三月初二那邪祟第一次出现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 史明游想了想,终于点头:“好。” …… 夜晚小侯爷在休息,不能打扰。 第二天一大早,朱杨平就回了山河司总署,向上司提出申请,关于诡案的情况,要询问一下小侯爷。 折腾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批准为公文才下来。 朱杨平安排许源和闻人洛,换了一身山河司的官服,跟着自己从后门进了侯府。 史明游早在门后等着。 小侯爷虽然是这座侯府的主人,但其实住在西侧的一个不大的小跨院内。 不是下人苛待他,而是他自己坚持要住在这里。 似乎是地方窄仄一些,反而能给他少许安全感。 朱杨平和史明游走在前面,许源和闻人洛在后。 闻人洛伸出手来,悄无声息的在许源背上写了两个字:命格! 许源侧首,深深看了闻人洛一眼。 果然如此。 进了那座小跨院,许源的眉头便皱了一下,因为“百无禁忌”的命格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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