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前来劝诫
杨博乘着轿子本打算前往吏部雁衙门所在的富贵街，今日是他值班。
前后四个轿夫抬起，刚好路过了六科廊，听见一群言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今日如此热闹，是杨博想不到的。
他本打算继续乘桥而去，却听见有人高声喊道：“实行京察！”
杨博听闻之后，心头一怔，连忙掀开轿子上的窗帘，望向六科廊上的言官。
京察一般四年实行一次，现在尚未到年限，怎么要开始实行了？
杨博一头雾水，他想要进一步知晓。
他定眼一看，说出此言的人相貌平平，手中拿着折扇。
此人名叫陆树德，也是山西人，与杨博是同乡。
杨博自然是认得他，打算下桥问询京察之事。
“停桥！”
轿夫放下轿子，杨博下轿前往六科廊。
这六科廊就是科道言官值班的办公地方。因为有一条长廊，因此得名六科廊。
杨博下轿自然引起了不少言官的注意。
杨博身为兵部尚书，又有太子太保的头衔，历经三朝，资历最老，朝廷上下都尊敬他。
言官们见杨博前来，立刻喊上一声：“杨老。”
杨博开门见山地问道：“方才你们有人提到京察，何时又要实行京察了？”
几个言官面面相觑，露出痛苦的表情，缓缓地说道：“杨老，张居正向吏部下达移文，告知各大衙门要进行京察。”
杨博因为上次考成法一事，气得在家中休息几日，他便没有来到衙门当差，自然不知晓京察一事。
“京察一事又是他张居正提出的？”
杨博了解完京察的来龙去脉之后，肚子之中又是一窝火。
陆树德打开折扇，摇摇头说道：“杨老，咱们这下可能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京察一旦实行，涉及官员们的升迁罢黜，他们自然是担心自己的饭碗，生怕不保。
“何必如此沮丧，京察是皇上来主持的。”
“杨老，小皇帝不过十岁，他能主持个屁，到头来，不还是他张首辅来决定我们的去留。”
陆树德的话说到杨博的心坎里了，他最为担心的就是张居正利用京察一事排斥异己。
“要我看，我们不能放任张居正如何胡来！”
“对！”
“倘若京察真是他张居正一个人说了算，那我们岂不是等着罢官归乡种地去了。”
一大群科道言官嚷嚷着，令杨博感到心烦意乱。
陆树德将纸扇合上，望向杨博，意味深长地说道：“杨老，你在官场待的时间最久，是我们的前辈，此事还需要你出手。”
“是呀，杨老，你作为前辈，德高望重。”
杨博本还沉浸在京察一事当中，听闻了陆树德的话，他心中泛起了嘀咕。
“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去劝劝张居正？”
众人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下官们的生死，全都靠杨老了。”
“好，老夫走上一趟，先看看叔大的态度如何。”
杨博重新回到轿子中，准备前往文渊阁。
张居正得知杨博前来，他赶紧丢下手头的事情，走到文渊阁门口迎接。
“博老，天天热，你怎么来了？”
杨博在文渊阁门口下轿，张居正快步上前迎接，弯腰施礼。
“我心里有不少疑问，需要找你倾吐倾吐。”
杨博敷衍地回礼，便迈进了文渊阁。
“你老有事，我可以去吏部。”
杨博摇摇头，自嘲地答道：“你如今是内阁首辅，比我要忙得多，我岂能倚老卖老，不讲规矩。”
两人走进文渊阁，张居正亲手捧来一杯茶，杨博喝了几口，便直言道：“叔大，听说又要实行京察？”
张居正连忙点点头，说道：“就在前两日，皇上提出实行京察一事。”
杨博冷哼一声：“叔大，倒是皇上想要实行京察，还是你自个非要推行。”
张居正不骄不躁，平静地笑道：“当然是皇上，京察之事，我事先提过。”
杨博眉头一皱，开始劝诫道：“老夫做官已经四十五个年头了，亲眼见到严嵩、徐阶、高拱等人上台与下台，不提他们治理政事的能力如何。
就说他们上台要做的第一件事，那便是笼络人心。
即便严嵩是个奸臣，可他依然顾及朝廷上下百官的死活！”
杨博写完一席话，可谓是把肚子里的一窝火全部释放而出了。
张居正揣着明白装糊涂，顺从着他的话说道：“杨老说得对。”
杨博听闻之后，便不满意，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问道：“叔大，你可知言官对你的评价。”
“不知，还请杨老点拨。”
“他们的意思是说你想要利用京察排除异己，好让自己的人升迁，把反对者清出官场！”
张居正笑道：“实行京察是由皇上主持，官员们的升迁罢黜，皆由皇上一人说了算，更何况还要百官们的表现。”
杨博微微叹气，一脸无奈，拍了拍手。
“罢了，罢了。”
“你推行考成法也好，实行京察也罢，与老夫无关，我还能活个几年呦。”
面对着杨博的话，张居正则是反驳道：“杨老，说了半日的话，不见你口干舌燥，精神气还十足，定是还能活到百岁。”
“哼，你张居正少在我面前扯淡！”
杨博从太师椅上站立而起，直接说道：“你张居正可以不听我的话，但是要明白，京察一事实行，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日后必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张居正此时此刻也没任何心思，继续哄着杨博，打开桌上的卷宗，从里面抽出两张纸来，递给杨博说：“杨老，你看看这两首打油诗吧。”
杨博接过，只见这两张纸都是普通的文笺，每张纸上都抄着四句韵文。
他先看了第一张纸，上面写着：
一部五尚书，三公六十余。
侍郎都御史，多似景山猪。
现在这首打油诗极其浅显易懂，就是在讽刺尚书和御史官员多如牛毛，不干实事。
杨博心中不爽，又拿下第二张纸来看。
漫道小民度命难，只怪当官都姓贪。
而今君看长安道，不见青天只见官。
这第二首打油诗更加直白，了当地讽刺官场贪腐。
杨博看完之后，想知晓这两首打油诗是谁而作。
“叔大，这是谁送来的？”
杨博只言问道。
张居正笑了笑，回答道：“这可不是谁送的，而是我在京城之中所听闻的民谣。”
杨博愣在一边，脸上有些难看。
他自然晓得如今的大明官场贪腐严重，官员又不做实事，但是……
张居正见杨博不吭声，又紧接地说道：“杨老，大明朝一十三省两京，如此辽阔无根的土地，有多少百姓吃不上饭，还在忍饥挨饿！”
杨博听闻张居正的感慨，他立刻想起了自己幼时的经历，那叫一个惨！
“百姓如此穷苦，官员们还在碌碌无为，不问世事！”
杨博见张居正如此感慨，他便插了一句：“可是叔大，大明朝还是需要这些官员，只要喂饱了他们，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杨老所说不假，但部分官吏贪得无厌，他们想要的太多！”
杨博点了点头，他心中极其明白。
“所以必须要推行考成法，将庸官全部罢黜。而实行京察是为了将贪官污吏给抓出，让清廉官员升迁。”
“可是，你这么做，必定会得罪不少人！”
杨博所言道出了官场真相。
“我张居正不为了自己，只为了大明朝。纵横有人暗中报复，我依然不怕！”
张居正一句话把杨博所想要说的话给堵死了。
“叔大，既然你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就等我没说！”
杨博站立而去，匆匆走出了文渊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