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面色凝固。
被戳破了心思，跪在地上，低着头又羞又怒。
刚刚种种承诺，皆是权宜之计。
没有什么比登上帝位更重要。
这不止关乎权力，还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亲爹永安帝已带头做出表率，上位之后铲除异己，杀绝其他兄弟。
他们几个皇子有样学样，基本都是这般想法。
生死存亡，逼他不得不做个奸诈小人。
可他的手段和心计，在宰妖三万多头的马六面前，简直班门弄斧，徒惹人笑。
“六爷你误会了，我萧龙宁好歹是个皇子，出身高贵，讲信义是基本准则，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如若不遵守诺言，好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可真是个狠人。”
马六失笑道：
“这种誓都敢发，比我那义子还不折手段，若真让你上位，凭借这股子没下限的狠毒劲头，难怪老道士敢预言大炎气数已尽。”
萧龙宁面色大变。
老道士，活了八千多年的恐怖存在，每一句话都有大因果，也基本都会应验。
惊！
惊涛骇浪！
萧龙宁强压心头震惊和慌乱，深吸一口气，还想再最后争取一下，但马六已不愿再搭理他，自顾自把酒倒满，痛饮起来。
面色扭曲了一下，萧龙宁狠狠咬牙，袖口和膝盖沾满尘土，狼狈起身离去。
袁青山目送对方出门，心中一声叹息，只道这萧龙宁没有当皇帝的命。
然而他不知，出门前的萧龙宁满面恼怒，却在双脚踏出院门的一瞬间，强压心头怒火，用出十二分功力的演技，让自己满面微笑，喜上眉梢，仿佛有天大的喜事降临。
暗中监视的李振师神色凝重，第一时间奔向皇宫，去给卫老太监汇报情况。
等萧龙宁匆匆回到宫中，天边已露出一缕鱼肚白，老太监正在殿前台阶下等他。
“老祖宗。”
萧龙宁紧走两步，连忙作揖问好。
卫老太监在宫中地位特殊，尽管他不姓萧，但从上到下没谁敢对他不敬。
老太监双目微眯说道：
“我观大皇子眉眼带笑，想来出宫一趟收获匪浅，不知能否与杂家说说？”
“这……”
萧龙宁故作迟疑。
老太监劝道：“有什么事情，大皇子还是早说得好，不然等陛下宣读完传位诏书，只怕你无力回天。”
“不瞒老祖宗，我此行去见了马六马校尉。”
“哦？他说了什么？”
“马校尉要我给他磕头。”
“你磕了？”
“磕了。”
萧龙宁神色平静说道：
“磕完之后，他便叫我回宫，只管守在父皇床前，说老祖宗你一定会找我问话，只需实话实说便可。”
卫老太监面孔抽搐，心中杀机毕露。
果然，老道士约束不住马六，这厮还是插手了皇室之事。
老六不是土生土长的辑妖衙门嫡系，也不是老道士一手调教起来的属下，马六随时可以离开扒皮司，脱离道士的管束。
在卫老太监看来，马六和老道士更像合作关系，就好像皇室与辑妖衙门一样。
老道士表面是府尹，朝廷封的官，可他发飙起来，皇帝哪里管得住他？
卫老太监面无表情质问道：
“大皇子，你这样好像有些过分了吧，难道你不清楚，马家父子是你父皇的心腹大患吗？这个节骨眼上，你不祈祷陛下平安，却跑去求乱臣贼子，当真是倒反天罡！”
“老祖宗教训得是。”
萧龙宁姿态卑微，眼眶一红说道：
“可是，我不去求马六，便只能等着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父皇看不上我，觉得我没本事，老祖宗您也不亲近我，打小便喜欢老三，我空挂着皇长子的名头，这些年却无依无靠，只能缩在府中努力不给人话柄，努力不犯错，父皇即将仙逝，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求老祖宗开恩！”
噗通——
萧龙宁哽咽着跪在了台阶下。
卫老太监神色动容。
以己度人，若换了他是大皇子，走投无路之下，确实只能病急乱投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大殿中突然传出一阵惊呼。
“陛下醒了！”
卫老太监身形似电，一闪便回到殿中，将病入膏肓的皇帝轻轻托起，在脑袋下面加了个枕头。
“尔等，尔等退下，咳咳咳……”
永安帝一阵急促咳嗽，面如白纸，虚弱不堪。
诸皇子对视一眼，自是不想走，但老太监只是回头淡漠扫视众人一眼，立时令所有人噤若寒蝉，倒退出大殿，关上房门。
永安帝微微抬手，示意自己被窝里有东西，老太监心领神会，掀起褥子一看。
传位诏书！
永安帝颤颤巍巍问道：
“传老三，如何？”
“老奴也觉三皇子是最佳选择，至少权谋之术可压群臣，对治国之术也颇有见解。”
卫老太监神色悲伤道：
“可是，事情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皇位传承需以大局为重，还是让老大上吧。”
永安帝倒吸一口凉气，心急地颤抖问道：
“出了什么事？”
“大皇子跑去找了马六，磕过头，拜了师。”
“什……什么？”
永安帝怒目圆睁，难以置信，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险些闭气死过去。
卫老太监连忙将法力注入永安体内，稳住对方气息，眼眶泛红道：
“陛下一定要保重，能多撑一刻是一刻，至少也要坚持到宣读完诏书才行。”
“咯咯……”
永安帝已说不上话来，心中充满无尽的愤怒与不甘。
卫老太监分析道：
“若不传位大皇子，只怕马六立即让张子轩从青州发兵，那十万魔军一出，又有马六在京城策应，梁五也很可能隐藏在暗处，准备对老奴下毒手，届时我大炎必亡无疑。”
永安帝面如死灰，无力喃喃道：
“天亡我大炎。”
卫老太监不甘再讲废话，展开诏书，手指在“叁”上面一抹，立时字迹全消，又拿起旁边桌上的御笔，写下“大”字，这才一甩长袖，轰开屋门。
“大行皇帝遗诏！”
“大皇子勤勉克己，深肖朕躬……”
老太监还未念完，便感应到永安帝双目呆滞，望着床顶，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