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如春从城里回家时,已经半夜十点多,母亲窑中的灯已熄灭,边窑中的灯还亮着。他直接推开边窑的门走了进去。梁诗锦还在,和宫学礼正在争论啥,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进来。宫学礼面红耳赤,非常激动地说:“诗锦,寡妇洼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你以为能办成工厂?”
“咋不能?”诗锦语调平缓地问。
宫学礼看见了耿如春,说:“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请讲。”
宫学礼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耿如春,我不知道你给诗锦灌了啥迷魂药?让她深信不疑地跟着你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受累。还是你把她禁锢在这里?诗锦从小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累?你给不了她要的幸福,你让她跟我回城里吧。”
诗锦有些着急地说:“学礼,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没有共同语言,你还是别说了吧。”
“诗锦,你别被他骗了,别在这里受罪了。咱俩回去找个安稳的工作,我一定让你过得幸福!”宫学礼祈求道。接着宫学礼回头责问耿如春:“你到底如何为诗锦洗脑的?让她如此痴迷。”
耿如春根本插不上话。
梁诗锦说:“学礼,你别乱说。谁说我受苦受累了?谁说如春给我灌迷魂药了?洗脑了?谁说如春把我禁锢在这里了?我是追求我的理想,自愿来寡妇洼,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很快乐,也很幸福。”
“诗锦,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你生活的好?能快乐?能幸福?我咋一点都不相信。”
“学礼,我们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呀。我真的无话可说。”
“诗锦,听说这里还有魔咒,你不怕么?”
“哈哈哈,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竟然相信这个!可笑!可怜!可悲!”
“诗锦,别骗自己了!我俩回城吧。”
“学礼,骗没骗自己,我很清楚。你就别瞎操心。”说完扭头不再理宫学礼。
宫学礼很失望,也很失落,回头对耿如春说:“实话对你说,我从高中就喜欢诗锦,这次来给你做饮水工程设计,主要还是想看看诗锦过得咋样?没有想到这里这样闭塞落后,这哪是诗锦想要的生活?”
耿如春平静地问:“你了解诗锦吗?”
“无论咋说,我是不愿看到诗锦受这样的苦。”
梁诗锦平静了一会儿心绪,语调平缓地说:“学礼,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你不了解我。我喜欢这里的宁静和自然,喜欢充满挑战的生活。我不愿过平淡无奇的生活,也不想当一个温室的花朵,想要做我喜欢的事情。”
“诗锦,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我也不再勉强你,真心地祝福你幸福。明天我将回去,你有啥想给叔叔阿姨带的么?土特产、信、话都可以。”
“就带一句话,我一切都很好。”
宫学礼明白这也是诗锦再次向他重申,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炕沿上,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平复心中的不平。过了好久,他回头对耿如春说:“如春,设计做出来了,现在有两套方案。方案一:引用泉水需要建一级泵站,一次性投资较大,但是水质好,还含有丰富的对身体有益的微量元素。方案二:引用库水,虽然是自流,但是水质差,砷、硫、氟等元素含量超标,硫严重超标,处理难度大,长期投资比较大,我建议采用方案一。”
“好,我听你的建议,我也感谢你对诗锦的关心。”
“我祝愿你俩成功,希望你对诗锦好点。”宫学礼说完过去拉住梁诗锦的手说:“诗锦,我明天就回了。你要珍重,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回来,我永远都在等你。”
梁诗锦看着宫学礼的样子,好像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笑着说:“学礼,你希望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你也不必等我。”说着挽住耿如春的胳膊,依偎在耿如春的身上。
第二天早上,两人送走了宫学礼,往回走的路上,他问:“诗锦,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感谢你对我的爱,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梁诗锦给他回报了一个长久而热烈的吻。
“我知道,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这里确实太苦焦!宫学礼没有说错。这段时间真让你受苦了。”
梁诗锦听到这里,放慢了脚步,说:“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穷其一生在追求财富,有的人一辈子喜好追逐名利,有的人一辈子爱好争夺权势,有的人一辈子贪图享乐,对于我来说,一箪食,一瓢饮,足矣,我只喜欢干我喜爱干的事。”
他说:“诗锦,你真是一个志趣高远的奇女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距立冬不足四十五天,耿如春家的冬麦还有没有播种,再不播种麦苗就不能越冬,明年他家冬麦将颗粒无收。耿寡妇埋怨儿子整天瞎忙活,办工厂一点进展没有,还把种冬麦的时间给耽误了。听到母亲的埋怨,耿如春忙腾出时间为明早播种做准备。这时,朱明山带话说,董书记让耿如春明天早上一定要去趟乡政府。耿如春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只好去请马狗蛋明早帮忙播种。
他刚进马狗蛋家门,马狗蛋一见面就激动地说:“如春,我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耿如春如坠入云山雾海,不知道马狗蛋说的是啥。
马狗蛋见他一脸茫然,就说:“我把虎臣收拾了一顿。”
“你把虎臣收拾了一顿?虎臣能咽下这口气?你还能平安的在这里?这哪可能?”耿如春像连珠炮一样发问。
“真的!”
马狗蛋说他为了危房窑补助款找过虎臣多次。虎臣一直打太极,刚开始推脱,见他纠缠着不放,就又答应他。可是最后扶贫名单公布出来,没有寡妇洼一家人,当然没有马狗蛋。他就去找虎臣理论,虎臣不给理由,反而把他祖宗三代臭骂了一通。他气不过,但是他想和虎臣明挣,打架他不是五大三粗身强力壮的虎臣对手,讲理虎臣根本就不讲理,何况虎臣是村支书,一定讨不到便宜,所以他当时扭头就走。但是他又不甘心,一心要把虎臣治一治,所以他想下黑手,他知道虎臣的臭毛病,就每天晚上盯虎臣的梢,果然等来了机会。
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虎臣从村委会出门。他想走到地址偏僻人家少的地方再下手,就悄悄地跟在虎臣后面,等待时机。他跟了大截路程,发现虎臣并没有回家,他要去哪里?难道是去相好家?他在心里想。这时他又发现虎臣走路都是轻手轻脚,完全没有平常像螃蟹一样的横行霸道,反而像是做贼似的。他想看虎臣到底要做啥?他想探个究竟,就这样一直跟着,直到看着虎臣径直推开李海家窑洞门进去,随即灯亮了。他轻手轻脚地躲在窗台边,窗户纸不透明,看不到里边到底是谁。他听到虎臣说:“我的心肝,把哥想死了。”随即窗纸上两个身影合成一个。一个女人说:“你每次都是猴急样,不要把我纽扣撕掉了。”他听出是李海媳妇黄晓春。接着是一浪比一浪的娇喘声。一会儿虎臣大喘着气说:“我的儿呀,把屁股撅起。”他听得浑身燥热难耐,恨不得冲进去把虎臣杀了。他待不下去,悄悄地溜出门外等着。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十岁出头的黄晓春和父母逃难来到黄沟村。在逃难的路上,她的父母相继得病,到黄沟村不久都死了。李海的父母看着矮小弱瘦的黄晓春可怜,便收留了她。转眼间,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大天鹅,黄晓春的相貌如出水芙蓉一样,身材如弱风摆柳,婀娜多姿。一时提亲的人提着丰厚的聘礼踏断了李家的门槛。李海的父母一个也不答应。有人以为是李海父亲贪财,嫌聘礼太轻没有达到心意,于是拿着厚礼再次登门求亲,还是吃了闭门羹。人们都纷纷猜测李海父母的心思,但谁也猜不透。这时传出话来说,李海的父母要把黄晓春嫁给儿子李海。李海算不上英俊,但是不丑,身体强壮,有一把好苦力。黄晓春和李海一起长大,很喜欢李海,为了报答李海的父母,便答应了婚事。婚后虽然日子清苦,但是在李海父母的帮衬下也是不愁吃穿,夫妻很是恩爱,不久就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秋收时,李海父母两人用架子车从山上往下运粮食,下坡时架子车失控,车子推着李海父亲冲向悬崖,李海母亲死命的拽着架子车,她咋可能拽得住,结果两人都掉下悬崖摔。李海父亲当场死亡,母亲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母亲被送进医院抢救了一个多月还是走了。只是为夫妻俩欠下了累累债务。李海家的日子立刻陷入了困顿,他不得不离妻别子出门打工。再出门前他让儿子寄宿在乡上中学,让妻子能少分一点心。每年在春种秋收时,李海都会回来帮妻子打理,但是除草施肥这些事情都落在黄晓春一个人身上。这就给虎臣给了机会。
有一天,黄晓春为了锄完一块洋芋直干到天黑。她收拾正准备往家走,看到虎臣走了过来。她知道虎臣是个骚包,装作没看见,加紧步子往回走。虎臣哪里会放过她。
虎臣说:“黄晓春,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她还是不理会,脚步迈得更大更快了。
虎臣跑步拦到她面前说:“黄晓春,你家生活困难,村委会要把你们列为扶贫户。有个表你要填一下。”
她说:“我不识字,等李海回来再填。”
“乡政府明天就要报表,等不及了,你说我填。”
“天黑了,啥都看不清,明天我去村委会填。”
“你站住,你说说你家的成员的出生年月,我记下回去给填上。”
黄晓春只好站住,报了他一家四口的出生年月,说完她就要走。虎臣二话没说,一把把黄晓春搂在怀里就亲,一只手撕扯黄晓春的衣服。黄晓春死命地推,哪里能推得动。完事后,虎臣说:“我说话算数,我回去帮你把表填好,这能为你家解决大问题。”黄晓春根本不理会虎臣,躺在地上衣服也不穿,嘤嘤地哭,她羞得无地自容,觉得没脸见人。她想咋面对李海,脑海中出现了李海黑着脸指着她的身体让她去死,口中骂她是个贱货。这个状态让虎臣有点害怕。虎臣说:“你起来穿上衣服,我送你回家。”说着给她穿衣服。她啥话没有说,抬手就抓虎臣的脸,虎臣躲过了,她又踹虎臣,正好踢在虎臣肚子上,虎臣痛得弯下了腰。她骂:“你就是个畜生,你给我滚。”虎臣听到咬牙的声音,站起来走了。这时,黄晓春想到了死。她起身往水库方向走了两步,想着不能这样全身赤裸的死去,这让村里人会浅看她,她穿上衣服往水库方向走去。她边走边想,想起她这短暂的一辈子命很苦,从小死了父母,在李家过着缺盐少醋的生活,她唯一欣慰的是李海很爱她,现在自己失去了让李海爱的资本,还有啥脸活在这个世上。死了算了,她再次对自己说。来到了水库边,水面在黑夜中还泛着一丝光亮。这让她心中忽然一亮,想起了儿子,她死了儿子咋办。她犹豫了,坐在水边用手划着水面。温凉的水温让燥热无比的她感到一丝爽快,她索性不脱鞋将双脚伸进水里,燥热很快褪去,头脑清楚了,她不能死,死了儿子将成没妈的孩子。要是李海再找一个对儿子不好的后妈,儿子将受多大的罪。她起身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回家了。
虎臣一次得手,就像吃惯了狗一样,又找机会强行和黄晓春发生过几次关系。慢慢地黄晓春麻木了,甚至虎臣到她家她也不反对,有时还非常渴望他来,两人见面就疯狂地做爱,除了性他俩没有其它交流。她希望能忘记一切,甚至希望这一切都是在梦里。完事之后,她立马指使虎臣走,不让他停留片刻。每次之后,她非常后悔、自责,怨李海没有本事,要不能让别的男人占有自己的身体。她把自己陷入一个不可自拔的漩涡中,就此周而复始的轮回着。
这次虎臣完事后,说:“今年危房窑改造我给你家填了表,过几天你把槐树沟的杨成武请来,把你家窑用砖箍了,把窑面也砌了。”黄晓春说:“我有男人,这事不要你管,你快走。”虎臣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多说就离开了。
马狗蛋听到门轻轻的响声,看着虎臣出来,他又尾随在虎臣后边,虎臣哼着酸曲,又恢复了螃蟹走路的样子。马狗蛋明白了,往来走时虎臣为啥那样走路。他心里骂到:“这狗日的,做完贼,又恢复了老样子。”走了一段路,虎臣在一个一丈有余的高土坎边撒尿。马狗蛋见机会来了,猛地扑上去,一脚就把虎臣踹下土坎。他听到沉闷的坠地声和虎臣叫唤声。那一刻,他心里很害怕,要是虎臣摔死了,他不就是杀人犯吗?他趴在土坎上边听。虎臣哀叫声连天,嘴里骂着:“那个狗日的,给老子下黑手?”虎臣艰难地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找地方往土坎上爬。他又后悔没有拿根棍子,给虎臣再来两下。他见虎臣快爬上土坎了,急忙状溜之大吉。
耿如春一算时间,正好是他和虎臣进县城的两天晚上。他也明白了虎臣那天脸上为啥淤青了一大块。耿如春听后批评道:“狗蛋哥,你这种做法极不地道,根本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做的事情。”
“如春,待人要做一个正人君子,但是对待虎臣就得用下三滥的手法,因为他不够人。”
“狗蛋哥,我不赞成你这么做。”
“如春,你咋成这样的人了。你赶快出去。”
耿如春才想起他是来请马狗蛋帮忙的:“我来想请你明天早上帮我种一晌地。我要去乡政府办事。”
“我要不是看在婶子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替你去种地。”
耿如春有些尴尬,从马狗蛋家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