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章脚下生力,使两人并未滚落下去,却顺着陡坡,重重撞在坡下生长的一颗竹子上。
成君靠着竹子,却并未感觉疼痛,原来是法章一手枕在她脑后,一手扶在她后背,二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成君还未及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便听法章焦急的声音传来:“娘子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成君摇了摇头,才发觉法章的身体与她紧紧靠着,两只手臂环抱着她,两人的脸已经贴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男子呼出的暖气喷薄在自己脸上,当下身体僵硬,茫然无措地看着法章。
法章见她动也不动,只是面色通红地看着他,心下一惊,担心成君有什么大碍,立马起身抓着她的肩膀微微摇动,紧张地问道:“成君你怎么样,莫要吓我。”
成君这才缓过神来,一副要哭的样子,对法章说道:“我没事,只是惊吓到了。”
法章这才长舒一口气,却见成君目似秋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这才发觉刚才两人过于亲密,恐怕对女子来说,方才的情形对她的冲击更甚于摔落的惊吓。
法章此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只能挠挠头,期期艾艾地说道:“方才情况危急,不得已冒犯了娘子。”
成君见法章刚才神色紧张,满是关切,心里倒不曾因此埋怨,只是被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包裹,内心一阵颤抖。她低下头,正看到法章的手因枕着她受到撞击,此时已然成乌紫色,当下抓起法章受伤的手大惊道:“法安你的手受伤了!”
法章笑了笑,感受到女子柔荑传来的温暖,安慰道:“我没事,只是皮外伤。”
成君终于落下泪来,柔声说道:“为了救我,你已两次受伤了。”
法章看着眼前的佳人,往日种种浮上心头,神采飞扬的娘子竟为了自己落泪,他心里感动不已,不禁反手握住成君的小手说道:“只要娘子无事,法安受些许皮外伤算什么,莫哭了,旁人见到,还以为恶仆欺负主人。”说着,便用另一只手去抹成君脸上的眼泪。
成君也不反抗,低头小声嘟囔:“你可不就是欺负我。”
法章见此情形,再也难按耐心中感情,伸头缓缓靠近成君。。。
成君看着法章逐渐靠近的脸,瞪大了眼睛,心中种种想法闪过,一瞬间既有一股冲动,想不如便从了法章,又深知此事绝然不妥,终是理智占了上风,伸手抵在法章胸口,阻止他靠近,带着哭腔说道:“你,,不可如此。”
法章闻言,停下动作,看着眼前成君凄苦的模样,瞬间清醒过来,暗骂自己一声,便远离成君,松开了她的手。
二人沉默许久,不敢再望彼此。
“你,,你的手真没事?”终是成君打破了沉默。
法章甩了甩手,对成君笑道:“你看,真的无碍。”
“噗嗤!”成君被他孩童般的行为逗笑,故作威风地说道,“既如此,还不速去伐些竹子来,我们已经出来许久了。”
法章闻言,讪讪一笑,便拉着成君走上陡坡,成君也不挣脱,随着他走去。。。
“娘子,刚才之事,你会怪我吗?”
“你若再提此事,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春日昭昭,微风送暖。
——
清晨,成君面容憔悴地走进前厅,太史敫一惊,从未见过往日神气的女儿如此模样,当下关心道:“成君儿,你生病了吗,让百灵儿叫来医师看看。”
成君心里苦笑,昨晚独自一人时,满心都是法安,想着自己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内心却毫不抵触,心想自己定是钟情于法安了,可是又觉自己如此行为有负父亲期望,内心纠结,迟迟没有睡意。。。结果便是如此,只是这番想法却不能说与父亲听。
只能低声回道:“女儿家私病,昨晚不曾睡好,并无大碍。”
太史敫点点头,只当是女儿月事困扰,并无多想,只是叮嘱她多保重身体。两人正说着话,只听门外有人大喊:“此处可是太史敫家?我乃王蠋王太傅家奴,受主人之托特来拜访!”
原来当日王家家僮受王蠋嘱咐,见乐毅攻破画邑后依旧开通城门,便乔装成农夫出城,按主人指示日夜兼程去往莒地,一刻不敢耽搁,终于在此时到达。见前门无人,便高声大喊。
本堂听到喊声连忙去门口引来人进来。
——
“如此说来,王蠋老儿已经。。。”
大厅内,太史敫看完包裹内的一份书简,那是王蠋留给老友最后的话语,信中别无他言,只是与老友倾诉当年同窗之情。太史敫心里一沉,虽说对此结局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接受,不由出声问道。
堂下家僮跪地哭泣道:“主人不愿受乐毅高官厚禄,乐毅便以屠城为胁逼迫主人,为全忠义,主人遣散家人,命他们不得投降燕人,而后自己却自尽明志!”说完,伏地大哭不止。
太史敫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成君口中喃喃叫着“老师”,脸上已布满泪痕。
“你与我详细说说当日情形。”太史敫悲痛地说道。
靠坐在前厅门旁的法章面无表情地在外面静静偷听……
时间已过晌午,清晨刺目的阳光现已被乌云遮蔽,天空不知何时阴沉起来。
堂里堂外的人终于听家僮说完了一切,太史敫经过刚开始的悲痛现已平复好心情,他目光游离了很久,转而聚焦到家僮身上,看他衣着破烂,风尘仆仆,便吩咐本堂安置好他。
“你也辛苦了,老夫心急老友消息,怠慢了。”太史敫说道。
家僮说道:“太史哪里的话,小人的使命就是要完成主人的嘱托,如今事了,小人便再无牵挂了,主人遗物全都在此,请太史收好,小人告退。”说罢便随着本堂离开。他们出门时并没有注意到坐在门口角落里的法章。
王蠋遗留的包裹里面只有两件物品,一封给太史的信简,还有一匹上好的白色丝帛。太史敫拿出包裹里的另一物,展开来,成君凑近观看,出声念出: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门外的法章听闻此话,如遭雷击,这是留给他的!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步伐沉重,仿似肩上压着千斤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