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军看着墨茧霜看了好一会儿,跳下马来,朝着身旁的副将说道:“你先带队去前面,如果有活着的百姓,将他们安置好。”
副将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墨茧霜,然后带着身后的队伍浩浩荡荡绕过墨茧霜,往里面去了。
墨茧霜死死看着那将军,那将军慢慢靠近她,“我乃修国镇国大将军之子修诉忠,你方才问我两国交战为何要杀百姓,那我便告诉你为何。”
修诉忠拉着墨茧霜的手朝着马匹走去,不管墨茧霜如何挣扎,修诉忠就是不放手。到马匹跟前时,修诉忠放开墨茧霜的手,冷声道:“上马!”
见墨茧霜迟迟不动,修诉忠也没那个耐心了,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杀他们吗?上马!”
墨茧霜被修诉忠严厉的声音吓得有点僵硬,但还是乖乖上马,待她坐好后,修诉忠一个潇洒转身便坐在她身后,靠得这么近让墨茧霜极为不适,但很快这股不适便被直击灵魂的惊吓代替。
她从小便娇生惯养,哪里骑过马啊,那马跑得极快,而她则由于惊吓过度导致声音哽在喉咙,发不出来。很快,马匹带着他们二人来到修国边境城池——刺水城。
城里处处挂满白绫,目之所及之人甚少,皆身穿缟素,面带悲伤,城里哀嚎一片,不绝于耳。
墨茧霜一时之间被眼前这一幕惊到说不出话来,方才的惊吓早被她抛诸脑后,修诉忠先一步下马,看着她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便先行开口道:“你不是想问为什么吗?原因就摆在你眼前了。”
“这是?”墨茧霜心里猜出一点原因,但她却不敢相信。
修诉忠冷漠地看着她,又看向城中百姓,“屏冬国与西番意图合谋攻打我修国,而屏冬国为了向西番表决心,便派出好几波杀手死士趁着夜色刺水城守卫换防时,潜入刺水城中,做出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
墨茧霜咽了咽口水,道:“杀人?”
修诉忠冷笑一声,道:“是屠城。屏冬国与修国自古以来便是以礼相待,两国边境百姓相处甚是融洽,我国国主从未想过屏冬国会攻打修国,因此对于刺水城的防卫也不像其他边境城池一样森严,可就因为如此,给了你们屏冬国可乘之机。”
他瞧着墨茧霜几番欲言又止,心乱如麻的样子,他无声叹了一口气,语气严肃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身穿缟素之人皆为那日不在城内之人,你们屠了我们一座城,还能说出两国交战,不杀百姓这种话?当真是又当又立!”
墨茧霜低头不语,许久,她跪在地上道:“对不起……”
修诉忠看着墨茧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走吧,我不杀你。”
墨茧霜抬眸看向修诉忠,满眼噙着泪水不可置信,“为何放我走?”
修诉忠看向远方,道:“你的机关术出神入化,我若杀了你,那天底下岂不是少了一个能人异士,你放心,接下来只要屏冬国百姓不负隅顽抗,我便不会杀他们。”
墨茧霜愣在原地,看那将军看了许久,将军的身影消散在远方,墨茧霜的魂也跟着他走了。
好半响,墨茧霜回到星曳镇将墨宁的尸体安葬好,随后又离开了屏冬国,来到了刺水城外。
根据墨宁之前给她讲过的一个传闻,她在刺水城外的一座高山上找到了一世外老者,那老者见她可怜,便将其收留,又见其聪慧有仙骨,便教习她修仙之术。
后来的墨茧霜再也没有笑过,她时常会去刺水城里,为城里百姓做些苦力,并为他们做一些简单的机关,防御小偷。
她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在弥补刺水城内所有百姓,她偶然也会听见关于那位镇国大将军之子修诉忠的事情,听说他又打了胜仗,听说他被皇帝重用……
墨茧霜理应恨修诉忠的,她清楚地知道是修诉忠带兵灭了她的国,毁了她世代居住的地方,杀了她父亲,可是她却恨不起来,这刺水城的百姓何尝又不是无辜的呢,这里面也有修诉忠的家人啊!
两方百姓因为屏冬国国主的一个糊涂念头受了那么多的苦,最该怪罪的,难道不是挑起纷争的人吗?!她也不知道,她每次思考这个问题,她的头都很疼,她时常会去墨宁的坟头坐着问墨宁好多问题,即使没人回应,但她也觉得心里有底。
此时离屏冬国国破已经过去了七月有余,当初的屏冬国也变成了现在的屏冬城,以国家名作为城池名,屏冬国的国民心中怒火难以发泄,经常在边境闹事,甚至还有人撺掇复国,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这一天,一位自称是屏冬国九皇子的人出现,彻底打破了这边境的宁静。
“我乃屏冬国九皇子席承藩,我父皇被修国狗贼害死,屏冬国被修国据为己有,变作城池,此等屈辱,我们身为屏冬国子民,岂能容忍!”
“随我一起,杀入刺水城,杀入修国,光复屏冬!”
他带了一众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不断在屏冬城里游行,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这番话,原本还有顾忌的不敢上的人此刻也通通都被动摇了。
连皇子都下场了,他们这些百姓还怕什么呢!他们此刻的心情是激动万分,此刻也是觉得胜券在握的。
墨茧霜这日祭奠完墨宁,回来时就看见这番景象,她迅速上前制止,一人之躯阻挡千人,以微不足道的声音阻挡着眼前的磅礴气势:“大家听我一言,如今战事已平,百姓也都在慢慢恢复以前的生活,万万不可再挑起事端!”
为首的有一人曾在墨家当过差,一眼便认出了墨茧霜,站出来大声道:“墨小姐,往日您待我不薄,您今日的言论我权当没听见,还请您速速让开!”
席承藩一听这话,眼底布上一层亮色,立即朝着说话那人道:“她是墨宁的女儿?那位擅长机关的墨茧霜?!”
那人回道:“殿下,是的,她就是墨茧霜。”
席承藩此刻看向墨茧霜的眼神里都带着欣赏,甚至于一种贪婪,让墨茧霜好生不适。
“早就听闻星曳镇有一女娘机关之术出神入化,在下一直想见识一下,今日得幸相见,不如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姑娘的机关术?”席承藩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皇家风范,说话的语气也十分严肃,不容拒绝。
墨茧霜并不想挑起事端,朝着席承藩行礼,道:“回殿下,草民不过会点皮毛而已,还上不了台面。”
席承藩嘴角下压,似乎对墨茧霜的表现并不满意,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本殿下叫你表演你便表演,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墨茧霜抬眸看向席承藩,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只是想阻止这场不必要的纷争,还两边百姓一个太平,可是以她个人之力,着实渺小,蝼蚁尚能撼动大树?但是,她想试试……
她伸手不断比划,一阵紫色的灵光在她手上不断跳跃,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紫色烟雾,在她身边汇聚成一个人形。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烟雾散去,现出一个人,这个人除了没有脸,其余和活人毫无两样。
“这是我制作了七个月的机关木偶。”
席承藩被眼前这一幕惊呆,愣愣地道:“此物有何用?”
墨茧霜轻轻摁了一下那物身后的开关,“蹭”地一下启动,把周围人吓得集体后退,只见那机关木偶身手敏捷,随着墨茧霜手势的不断变化,他的动作也在不断变化。
突然,墨茧霜手势极速变化,机关木偶极速掠过人群,等再出现的时候,伴随着席承藩的一声尖叫。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席承藩的脖子正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掐在手里。
墨茧霜长舒一口气,自打国破,她便更加勤奋努力,在山上不断打磨,最终制成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机关木偶,只可惜这机关木偶没有脸,否则还真便区分不出他与常人何异了。
“如今你们的领头人在我手上,速速散去,莫要再生事端!”
领头煽事的被擒,其余人全都乱了阵脚,席承藩见此状,连忙道:“都给我镇定!她不过一介女流,难不成当真有胆子敢杀我?况且她就算杀了我,你们一群大男人不能帮我报仇吗?主将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但你们记住,屏冬绝不能变成修国的一座城池!”
墨茧霜看着原本摇摆不定的人群因他一席话又变得镇定下来,她些许无奈,道:“我不想伤害你们,只要你们答应我不再挑起战争,我便放了他,也放了你们。”
“我呸!你到底是不是我屏冬子民?要是我没有记错,令尊便是被修国狗贼害死,你怎有脸说出这种混账话!”席承藩满眼充血,那木偶也紧紧遏制住他的脖子,倒使得他的声音沙哑,但字字句句皆是愤怒。
“滚出屏冬!滚出屏冬!”
“这样的人不配为我们屏冬人!”
“滚出去!”
……
周遭铺天盖地的声势,墨茧霜慌了神,一不小心手上动作出错,那席承藩便就这样怒目圆睁,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