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云缨与姚常对了一掌,原道是匆忙之间要吃暗亏,却不想这些日子在玲珑的辅助之下她的真气雄浑精纯早已今非昔比。双方甫一接掌,姚常便闷哼一声飞退而去,一口鲜血喷溅而出,直撞倒身后树干方才跌落在地。
此时双方真气激荡之下,四周尘土飞扬,云缨一时也瞧不真切姚常如何,只得将凤鸣剑横在胸前,一双秀眸四下扫视,心间兀自戒备。
那边姚崇却是不知云缨际遇,还道是洛阳城初遇之时,唯恐云缨吃亏,舍了当面六人飞身向这处赶来。待到近前,烟尘已散,姚崇见着云缨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未见有何不妥,方才放下心来。
云缨自是留意到姚崇的到来,眸光流转之下,却是看到那六人已向姚崇身后袭来,当下便也顾不得搜寻姚常,脚下一蹬,身形闪动之下,已是将那六人截住。
姚崇这才反应过来,正待上前援手,却见云缨剑若流光,一磕一挑,便已将一人打杀当场,回身又与另五人战到一处,尽得先机。他这才不得不信,短短时日这姑娘修为已非他可比,当下便也不再顾念这边,而是转身向林间寻起姚常来。
还未等姚崇寻到,那边接连五声闷哼响起,云缨如同一尊杀神一般已将那五人斩于剑下,此刻她俏脸生寒,凤鸣剑上血珠滴落,犹在发出阵阵清吟之声。
料理了这些人等,云缨回身来到姚崇身侧,上下打量他一番,语带寒意地说道:“可瞧见姚常那厮人影?”
姚崇闻言,微微摇头,一手抚胸,一手指向那处断裂的树干,轻声说道:“未曾见着,只那处有些血迹,想是趁着烟尘四起逃遁了去。”
云缨顺着姚崇手指方向张望一番,确如其所言那般,不由跺了跺脚,恨恨地说道:“今次便便宜了那厮,日后再遇着定要教其好看!”
姚崇瞧着她那娇俏模样,不禁嘴角一扬,轻笑出声来,未曾想扯动了伤口,一时闷哼出声。
云缨听得动静,这才想起身边这人亦是魔门之人,却不知缘何被姚常追杀。心中这般想着,云缨也便这般问了来,身形却是与姚崇拉开数步,深怕再是着了这人的算计。
姚崇见此,不由暗暗摇头苦笑,正欲说话之时,却觉眼前一黑,便那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云缨见了微微一愣,片刻后方才轻轻唤了几声,见姚崇仍是未有反应,复又挪步上前,以脚尖轻轻点了点其肩头,终是确认这人是真个晕过去了。
云缨收剑而立,眸光闪动,暗道不若便将这人扔在此地,反正他是魔门之人,死便死了,不定世间还少了祸害。旋即,云缨转念一想,却是觉着这人未必那般坏,前番说是不为难她便当真未曾真个为难她,倒也算个守信之人。
如此这般,云缨一时僵在当场,左右皆觉着不妥。
驻足半晌,云缨将秀足一跺,轻哼一声,还是将姚崇翻了个身,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来。眼见姚崇经过方才那番打斗,胸前伤口崩裂开来,正是血流不止,云缨当即两指一并接连点出,那血流顿时止住。
见此,云缨微微点头,再是一声轻哼,喃喃道:“看在你前番还算守信的份上,本姑娘今日便救你一救,只望你日后莫要让本姑娘后悔,否则便是天涯海角亦要取了你的性命去……”
说着,云缨将姚崇一把提起,转身便向山下而去,如今却是无心欣赏风景了,云缨将个身法全力施展开来,几个起落便已在百步开外。
待云缨远去,林间草木一阵骚动,一人自其中缓缓探出身形,正是本该逃遁而去的姚常。却是姚常早年偶然得了一门龟息之法,方才借着飞退之机便于林间草木之下藏身,屏息凝神不敢轻动。好在玉山草木茂盛,这才教他险险避过云缨二人视线。
此时姚常嘴角仍有血迹,呼吸短促而无力,眼中闪烁着阴鸷之色,死死地瞪着云缨远去的方向,心中暗道:短短时日,这妮子的修为如何这般了得了,我竟全然不是对手了……
心念电转之间,姚常来到一地死尸跟前,细细看去,俱是一击毙命,毫不拖泥带水,他自衬便是全力施为亦是做不到如此的。见此,姚常心中一寒,复又向望向云缨离去的方向,似是唯恐其去而复返一般。
姚常深知如今师门动荡,他若拖着伤重之躯回去,只怕下一个死的便是他了,非得早日养好伤势不可。念及此,姚常急急在几具尸身上摸出数个瓷瓶收入怀中,方才转身便向密林深处走去。这几个瓷瓶中盛的乃是浣花派独门伤药,正可为伤重的姚常所用,亦是他冒险出来的缘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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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云缨碍于男女之别,顾不得姚崇难受与否,提着他下得山来,便一路往蓝田县而去。在驿馆取回马匹之后,又将姚崇往马背上一横,自己个儿牵着马儿又向长安而去。
索性蓝田离着长安不远,云缨又是个有修为在身的,一路紧赶而来,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回到燕国公府。
福伯见云缨出去一趟,却是带了个重伤之人回来,赶忙一边吩咐人手去请医者,一边将人安置到客房去。云缨见福伯安排妥帖,却是一拍脑门儿,暗道:却是忘了在蓝田之时请个医者先与他瞧瞧了,他这一路却是尽遭罪了……
念及于此,云缨暗自摇头,旋即又想到姚崇是魔门之人,便又释怀,与福伯说了一声,转身急急寻自家师父去了。福伯见她这般模样,只得紧追几步,终是追之不上,只得急急报了自家小姐方位,由着她寻去。
此时公孙玉瑶正在府中花园之内休憩,陡然闻得阵阵欢呼之声,不禁双目微启,向来人看去,便见自家徒儿正一蹦一跳得小跑而来,面上尽是雀跃之色。
见此,公孙玉瑶微一摇头,暗道这徒儿也不知何时才能如她师姐们那般稳重一些。
便在公孙玉瑶暗自感叹之时,云缨已一路小跑来至身前,行了一礼后,语带欢畅地说道:“师父,那玉山景致果然秀丽!师父未同云缨一道前去,却是可惜哩!”
公孙玉瑶一指点在徒儿额间,淡淡道:“便是景致秀丽,你又如何这般早便回返了?你之性子为师焉能不知,可是遇上何事了?”
云缨略一吐舌,娇俏道:“便知瞒不过师父哩!今日在那山中却是遇上了姚常师兄弟,他们好似起了什么争执,那姚常领着人手一路追击姚崇来的。我想着前次姚崇还算守信,便将那姚崇救了回来。”
公孙玉瑶闻言,瞥过云缨一眼,说道:“想来那姚常定然不是你的对手,此番你倒是报了一掌之仇了,这才这般雀跃不已吧。”
云缨羞赧地挠挠头,秀首轻点,算是承认了师父所言。
公孙玉瑶轻轻一笑,复又问到姚崇所在,云缨便将福伯的安排说了一番。闻言,公孙玉瑶起身离了花园,便往客房而去,云缨赶忙跟上前去,嘴里兀自说着今日自己如何神勇退敌,那姚常如何狼狈云云。
师徒二人便这么一个说不停,一个静静听,一路来到客房所在院落。甫一入院,便见公孙弘已在院中安坐,原是他今日一早向天佑帝汇报过华山之行后,左右无事,便早早的回了府,云缨回返之时福伯便已派人将事向他通报了,这才早了一步来到此地。
三人见礼之后,父女俩安坐院中,云缨则为二人斟上一杯茶水后,也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公孙弘瞧着云缨乖巧模样,不禁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妮子今日怎的这般规矩了?”
云缨羞赧一笑,讪讪道:“师公不怪我带了个魔门中人回来?”
公孙弘闻言,抚须笑道:“你能将此人带回来,想来亦是深思熟虑一番的。老夫倒是听玉瑶说起过此人,还算信守承诺,前次人家未曾留难于你,今次你救他一救,倒也无妨。”
见师公如此说来,云缨顿时笑靥如花,连连点头应和。公孙玉瑶却是说道:“如今人救回来了,你待如何打算?”
云缨闻言一愣,如何打算之事她却是未曾想过,如今看来这姚崇师父已死,师兄弟只怕亦是反目了的,师门怕是回不去了。不过云缨转念一想,又觉着这些与她何干,左右这么大个人儿,难不成还需她来安排他的去处。
念及此,云缨开口说道:“师父,他都这么大个人了,想来自会处置的。我也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才救得他,毕竟相比起来还是那个姚常更招人恨些。”
公孙玉瑶见此还待说什么,却是为公孙弘止住。
见师徒二人看来,公孙弘抚须一笑,说道:“人既入了我燕国公府,后续如何自有老夫处置,你们师徒便不必烦心了。说来,魔门之人亦非都是大奸大恶之辈,便是此人的师父侯景,若非时运不济,以其才学说不得便是一代名臣了。”
说到此处,公孙弘不禁轻叹一声,复又说道:“待姚崇醒了,弄清楚侯景死后浣花门出了何事,老夫自会考校一番。若其人品才学皆可,老夫亦不是不能为其安排个容身之地。”
师徒二人见此,便也不再多言,院中一时便静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云缨便有些坐不住了,好在此时福伯领着医者自房中出来,她赶忙起身迎了上去,问道:“林爷爷,里面那人如何了?”
福伯先是安抚云缨两句,带着人来到院中,对公孙弘父女行了一礼,随即示意医者开口。
只见医者对公孙弘恭敬一礼,说道:“禀燕国公,伤者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现下已然醒来。只是伤者失血过多,故而元气不足,待其服过汤药之后,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公孙弘略一颔首,便示意福伯将人送走,起身进了屋中。公孙玉瑶见人无碍,清冷如她却是起身自顾自的离了院子。
云缨左看右看,不知往何处去为好。最终仍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急急进了客房之中。
此时姚崇气势萎靡地躺在床上,公孙弘便那么负手立于床前,一双虎目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姚崇正被公孙弘看得心中难安,云缨的到来却是教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云缨倒是未曾留意这些,紧走几步来到床前,俏声说道:“师公,您这般看着他作甚哩?”
公孙弘轻咳一声,并未回答云缨,反是对姚崇沉声说道:“说说吧,姚常缘何追杀于你?想清楚了再答,你说的老夫自会安排玉麟卫去核实,但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性命!”
云缨见师公气势已起,知是在说正事了,便也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并不言语。
此时,姚崇却是暗暗叫苦,盖因公孙弘身负宗师修为,眼下气势一起,却是教他心惊担颤,汗毛倒竖。只是面对问话,他却不得不按下心中躁动,虚弱地回道:“洛阳之时,在下自云缨姑娘口中得知师父死讯以及其间猫腻,故而急急赶回师门与姚常那厮对峙。却不想那厮因着先我一步赶了回去,早已将师父之死栽赃于在下,使得在下百口莫辩。无奈之下,在下只得闯出一条血路,留得有用之身,再图日后……”
公孙弘在姚崇言语之际,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姚崇打量,却是未曾发现其神色有何异样,便也暂且信了这番说辞,轻咳一声后复又问道:“日后可有何打算?”
闻言,姚崇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在下与姚常俱是自幼得师父收容教导,方不致横死街头,姚常弑师天理难容,此仇在下必然要报!若在下不死,再行向云缨姑娘报答救命之恩,若在下不幸谋事未成,便只得来世再报此恩了……”
听到此处,云缨却是不想整日里被个魔门之人惦记,哪怕是救命之恩,故而忙开口道:“救命之恩便不必再提了,洛阳之时你亦未曾与我为难,便当两不相欠了罢!”姚崇却是未曾言语,只定定地看着公孙弘。
公孙弘此时深深地看了姚崇一眼,见其目光清正,神色坚毅,不似作伪,不禁暗道真是歹竹出好笋,此人入了魔门当真可惜了。于是,公孙弘气势一收,淡淡地说道:“报不报恩的,也得有命在方可。先将伤势养好,旁的容后再说罢。”
说着,公孙弘便不再多言,将云缨一并带了出去,只留姚崇一人在此静静修养着。
出了那处院子,公孙弘糊弄着云缨自去玩耍,转身便寻来福伯吩咐一番,福伯领命自去安排人手查探姚崇所言之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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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之内,公孙弘父女相对而坐,公孙玉瑶看着满园春色,淡淡地说道:“父亲可是看得明白了?”
闻言,公孙弘略一颔首,说道:“这姚崇现下看来人品当还过得去,至于才学嘛,待其伤好了再说罢。”
公孙玉瑶收回视线,看向父亲,幽幽道:“侯景原也算个谦谦君子,后来不也变得不像人样。魔门那等地方,便是好人久了也得给逼成个歹人,父亲还是谨慎些为好。”
公孙弘却是挥一挥手,轻叹一声,说道:“老夫自是不会轻信其言的,已然安排人手查证去了。倘若真如姚崇所言,那浣花派他是回不去了,左右也算暂时脱离了魔门。若其才学尚可,老夫亦不过为其提供个机会罢了,日后如何行事却不是老夫所能左右的。”
说到此处,公孙弘不由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智珠在握的侯景,对其遭遇亦只能叹其时运不济而已。
公孙玉瑶见父亲这般说来,只得说道:“父亲心有成算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