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黑夜如我
南希只觉得被他抬起的下巴发烫、炙热，心中像是被谁放了一块烙铁，烫得那颗本就不安分的心脏扑通乱跳。
远处的云海中，酝酿了许久的朝日终于冲破出来，尽管坐在门槛上的两人，被屋子阴影遮挡，白毛鬼脸上的神色却在这一瞬清晰明朗起来。
朦胧的晨光里，眼前男人一身玄衣劲装，半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极尽张扬。
本就立体的五官因为靠近的缘故，显得更加深邃迷人，苍白的肤色被黑衣衬托着，像是上好无暇的美玉。
玉石看着冰凉，入手却温热——就像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有那双桃花眼中的温柔。
当真是比桃花还要好看。
被这样的眸子盯着，南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坏掉了。
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血液往脑袋上涌，双颊发烫，连耳朵尖尖都要烧起来。
她下意识地向后仰，却忘记自己正与白毛鬼坐在门槛上，脑袋结结实实磕在门框上！
惊呼一声，立即捂住脑袋，狗狗眉蹙成一团。
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又逗乐了白毛鬼，他的笑容中又染上一丝无奈和纵容。
“公主总是毛毛躁躁的。”他伸手一揽，把南希的脑袋按进自己怀中，“疼吗？”
南希摇头。
脑袋一动，长长辫子也跟随摇晃起来。洁白细腻的脖颈露出大半。
少女身上独有的香气也混合着桃花的味道飘散在空中。
白毛鬼本能地被激起欲.望，他眸色转深，忍不住，埋在南希的发间深深嗅着。
这一次，他比从前任何一次嗅的都要久。
久到就算南希察觉到了不安，颤抖地想要逃开，都没有放手。
相反的，他更加用力禁锢住南希的腰，托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公主，别动。”
南希“嗯”了一声，正想要偏头看他，却被他摆正脑袋。
她浑身僵硬，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你、你要干什么鸭？”小奶音里带了点颤抖。
倒不是害怕白毛鬼会伤害他，只是……要是又罚她种桃树，摘桃枝什么的，也很辛苦啊……
“不干什么。”白毛鬼右手一伸，勾勾食指，毛笔就被神秘力量牵引，飞入他的手中。
“公主长大了，开始有臭小子觊觎了，我很不高兴，所以要给公主打个标记。”
他晃了晃手中的毛笔，声音慵懒：“原本想给公主留两个牙印，可我舍不得，只能在你身上画点什么了。”
“画什么？”
南希先是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旋即想到什么，惊恐地瞪大猫眼：“大人不会要画乌龟吧？不要不要，我不要在脸上画乌龟！”
从小她就在柿子弟弟脸上看到无数次乌龟，又丑又可笑，她才不要变成那样。
南希慌慌张张地捂住脸，整个人都埋进白毛鬼肩头，坚决不给他抓住机会。
“嗯，不在脸上画。”
白毛鬼轻笑，按着南希的脖子，拨开她颈后毛绒的小碎发，提笔在她白皙的后颈画了一件小物。
“……你画了什么！”
南希也不捂额头了，胡乱在自己后颈处乱摸，小兔牙不高兴地咬着下唇，满眼全是控诉。
白毛鬼却不回答她。
毛笔随手扔去山下，他拍拍膝盖上的浮尘，笑着起身进了房间。
只剩下南希独自坐在门槛上，拼命扭着脖子向后望，想看看讨厌鬼是不是真的在自己后颈上画了乌龟。
可就算她把脖子扭断，也不可能看到视野盲区的景象。
塌下肩膀沮丧好一会儿，南希才想到，乌龟是笔墨画的，自己可以去找清水洗掉。
正好，小屋后面有个小水塘，水质清澈，南希俯下身子正要鞠一捧水，却在摊开掌心时，看到手心上印了一朵暗淡的水墨桃花！
她一愣，试探地并拢手指，在后颈处一按——
再摊开手，五指上也印着一朵更加浅淡的水墨桃花。
手指张开，花朵也跟着被分开，再合拢，就又成了一朵完整的花。
明明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都可以嫁人的年纪，南希却玩着这种小游戏不亦乐乎。
她看着指间掌心的两朵桃花好一会儿，断了洗掉它们的想法。
她轻轻握拳，把两朵桃花攥进手中。
也攥进自己的心里。
深河居士是个言而有信的小老头儿，除了饭点差人送些精致小食和柴火上山之外，就再也没有打扰两人的平静生活。
南希与白毛鬼每日在山上要么看花，要么偷花，满山谷的桃林都被两个小混球迫害了个遍。
凡是好看的花枝，都被剪了放在小屋内的花瓶里，放完又不看，反倒是互相对视着，相顾一笑。
桃花宴的前一晚，南希突然神神秘秘地拍拍白毛鬼的肩膀：“鬼王大人，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她举起手中的黑色纱布：“要把眼睛蒙上的，不然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不等白毛鬼点头，她就踮起脚尖，捧着布条在他眼前比划，红唇嘟起，奶声奶气哄着他：“你蹲下来啊，我够不到……”
白毛鬼：“：）”
不仅不蹲，还故意挺直了脊背，昂着下巴，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希。
直到把小姑娘逗得快生气了，他才故意一叹：“公主也知道，我是两百岁的老头子，年纪大了，蹲不下来——”
他拉长音，笑盈盈的，故意捉弄她，眼看着南希翻了个大白眼就要离开，他忽然一伸手，箍住南希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轻松举起：“还好我有一身力气，能把公主抱起来。”
南希身体骤然悬空，一声惊呼差点脱口而出！
她双手下意识地撑着白毛鬼的手臂，只觉得在那身玄色长袍下，看似单薄的身子暗藏着健硕结实的肌肉，那是与白毛鬼邪魅外貌完全不同的，属于成年男子的绝对力量。
她正在走神，腰间大手猛地一紧，正好触到南希敏.感的腰窝，小姑娘立即僵硬一下，脊背挺得直直的。
“公主不是要蒙住我的眼睛？”
白毛鬼挑眉，语气藏着笑，有些轻佻。
“你别动。”南希抿了抿唇，又补充道，“也不要笑。”
她把方才抖散了的黑纱重新折好，轻轻覆盖在白毛鬼的脸上，身子前倾绕到他脑后。
由于被抬起来的缘故，此时南希比白毛鬼要高出一个头，白毛鬼一呼吸，温热鼻息就洒在她的锁骨上，又热又痒。
激得她忍不住微微颤栗。
手忙脚乱地给他系好，南希立即撤回身子，远离那股暧.昧不已的气息。
她撑着白毛鬼的双肩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可看着看着，眼神不住往他高挺的鼻梁、浅笑的薄唇上瞟。
第一次见到白毛鬼时，南希就觉得这妖怪长得好看，他与生俱来就带有一股不似人间的美，游走在人与妖之间，既有男子的刚毅，又有妖族的邪气。
在他脸上，那双桃花眼多情又无情，有时温柔的像是浩瀚海洋，有时又掀起无边巨浪，有时眼神深邃带着淡淡忧愁，有时又平静无澜看不出喜怒。
无论是任何人，看到他的眼，都会沉溺其中。
可如今，南希发现，就算遮了他的眼，他的容貌依旧完美无缺。
每一寸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公主我好看吗？”
正当南希看的出神时，白毛鬼开口。他蒙着黑纱，却好像什么都看得见似的。
南希微惊，以为是黑纱松了，急忙就要重新系，刚一抬手，就被抓住手腕。
白皙的手没有碰到黑纱，却抚上了白毛鬼的脸！
指尖顺着他的鼻尖一路下滑，落到他唇上时，男人故意用舌尖碰了她一下！
“嗯，没有换人啊。”
他淡淡笑着，把黑锅甩给南希：“公主不回答，我还以为是被狐妖偷换掉了。谁叫我被蒙着眼，看不见呢？”
他嘴角噙着笑意，手腕翻转，将南希打横抱起来：“公主身体不好，晚上光线暗，我抱着你走。公主引路就好。”
南希赶紧缩回自己的手，放在心口攥着，她咬紧下唇，目光不住在白毛鬼身上流连。
沉默好半晌，她才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小声为他指路。
白毛鬼脚程很快，不多大一会儿，两人就来到山脚下一片相对开阔之处。
“到了，鬼王大人！”南希的声音中透着兴奋，她轻巧从他怀中跳下来，阻止他摘下黑纱，又牵着他的手，往平地深处走了两步。
白毛鬼只觉得脚下泥土松软，有什么半人高的植物擦着他的腿和腰，风一吹，一股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很快，又被南希身上的香气取代。
小家伙手腕探到他面前，拨了拨，却没拨掉。南希“嗯？”了一声，手上使劲儿。
白毛鬼心中好笑，跟了他十年，没脑子还是这么蠢笨，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扯，就扯开了黑纱。
月光皎洁，他又重新获得了视野——
这片旷野上竟然开着无数不知名的金色小花！
哪怕是在暗夜之中，它们依旧怒放着，像是汹涌燃烧的火焰，把那一片金色一直烧到天边。
“鬼王大人，你看，我就说了，只要找的话，一定会有的！”
南希摘了一束小花，递到他面前：“这是待宵草。我以前一直不懂，这么好看的花为什么深夜才会绽放，没有人欣赏，那不就白活一世了么？”
“可我现在知道了，它们是为你而盛开的。”
“只为你一个人。”
白毛鬼心中微动。
他摘下一片金色花瓣，放在鼻尖搓揉着，声音细得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公主呢？”
“公主也是为我一个人绽放吗？”
正在“辣手摧花”的南希愣住，她抿着唇，认真看了白毛鬼许久，点点头。
“是。我是。”
十年前，当她还是富景宫中最不起眼的一株小野草时，是他看到了她，是他呼唤了她，是他走到了她身边。
所以，如今轮到她努力为他盛开。
为他一人盛开。
南希拎起裙摆，小跑两步，扑向他，紧紧抱住这个熟悉的男人。
手指攥着他的衣料不肯放松，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
小姑娘娇糯的声音带了一丝丝哭腔：“我本来不想让你为我难过的，我以为，只要我们都停止对彼此付出感情，等死亡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心痛。可我忍不住，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喜欢你，靠近你。”
“想要成为你最重要的人。”
“想要得到你的爱。”
她哭花了妆，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看了心疼。
南希仰起头，一双泪汪汪的猫眼直直看着白毛鬼：“就算两年后，我真的离开了，鬼王大人也不要忘记我。”
“我看书上说，气味和声音是最能勾起人回忆的东西，我乐器不通，只能让鬼王大人记住我的香甜了——我，李南希，是世界上最甜的药，我是待宵草味道的！”
南希把自己刚才揪来的花朵全都洒在身上，转了个圈，又把一朵金色小花碾碎了，抹在自己手腕处，贴近白毛鬼的鼻尖。
“鬼王大人，要记住这个味道哦！是南希的味道！”
“不管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看到待宵草就要想到我，看到月下的山谷就要想到我。”
“月色是我，黑夜也是我，就算我的身体死亡了，就算我不能像小兔牙那样回到你身边，可我会永远像这片黑夜一样陪伴在你身边，千秋万世，亘古不变。”
说道最后，南希细细的哭腔中满是祈求。
黑葡萄般的眼眸中酿着醉人秋水，目光流盼之间，就勾走人的魂魄。
白毛鬼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闭了闭眼。
待双眼再睁开时，眼眸中多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他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声音沙哑：“公主，你明知道除了人类的血液，其他气味对我来说，都如朽木一般。”
“让我记住待宵草的味道，太难了。不过——”他将她的手腕拉向自己，猛地凑近她，垂下眸，低头咬住一朵落在她胸.前束带上的待宵草花，含糊不清的声音越发沙哑低沉，“我想试试。”
说完最后一个字，白毛鬼叼着花，托着南希的后颈，吻了上去！